第二十章 仙人跳(上)(2/2)
一路走来,衣食住行都是安九安排,众人自然不用操心这些小事,可如今,却成了要了命的大事。
劳德诺苦着脸叨叨着住店要多少钱吃饭要多少钱喂马要多少钱,反正最后的结论是这俩钱再怎么省着花两三天后也精光了。
“咱们不是要去河东那个啥啥啥府来着?”安少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要去啥地方娶媳妇儿,便用眼神询问劳德偌。
劳德诺翻了个大白眼,敢情这位公子哥连去啥地方都没弄明白,这货有生存能力吗?便哼哼唧唧的回道:“太原府。”
“哦对,是太原府。”安少爷毫不难为情,继续说道,“这一路不近吧?怎么也有几百几千里吧?咱们没有钱怎么去?”
劳德诺被这位毫无出行常识的安少爷搞得很无语,生怕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赶紧打住道:“贫道可以化缘。”
“化缘?这几百几千里路咱们就一路讨饭过去?本少爷可是要住上房,要单间,独立卫生洗浴大床房……吃饭要有鱼有肉有青菜,餐后有水果,还要几套换洗衣物,纯棉……呃纯丝的,要不不凉快,还要搞辆马车,骑马太热。还要……”
安少爷这一嚷嚷,小七也跟着起哄,书童跟着助威,连女侠姐姐也跟着心有戚戚……气得劳德诺干脆转过身去,决定这辈子都不再理睬这几个傻蛋。
嚷嚷了半天,可谁都知道就凭身上这仨瓜俩枣,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也就渐渐没了心气,关键还是没钱啊。
“要不咱们拦路抢劫吧!”
安少爷沉吟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劳德诺继续不理他,小七没心没肺表示赞同,书童不管好恶自然是要赞同少爷的,女侠姐姐可不干了。
“我辈侠义中人,怎能行此腌臜龌龊事?你若敢行不轨事,我必治你!”
“我说姐姐,要不我跟你去要饭?啧啧啧,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要饭都不用化妆了。”安少爷口中啧啧有声,对女侠姐姐指指点点。
可不是吗,女侠姐姐那一身青袍,不但脏污不堪,还被刮扯得丝丝缕缕,再破烂点,怕是要走光了。原本白皙的面颊,早成了花脸猫。
女侠姐姐大怒,本要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忽然脸色一红,又顿住了,闷不做声。
安少爷压根没注意到,眼珠一转,又道:“那我们不拦路抢劫了,我们惩善扬恶,劫富济贫吧。”
劳德诺撇了撇嘴,小七叫着“好啊好啊”,女侠姐姐默不作声。
“好了,就这么定了,睡觉睡觉,明天早起!”安少爷怪叫一声,翻个身,抓过小七的小手,呼呼大睡。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起来行路,这回可没有小七的私货了,只能饿着肚子走路,可算在过午时找到一条小溪,简单清洗了一下,装满了水囊。
一路采拾到了零星的野果,却不足以充饥。就在安少爷饿得嚷着要杀驴,跟女侠姐姐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书童叫了起来,却是前方远远的似有人踪。
安少爷催马跃上路旁的小丘,手搭凉棚望去,前方里许远,行来一辆牛车,牛车前后有七八个人随行。
“打劫啦打劫啦!”安少爷顿时兴奋起来,肚子似乎也没那么饿了,打马下了小丘,招呼起劳德诺和女侠姐姐两大高手,就要奔向他的鱼肉青菜餐后水果,还有大床房……
“站住!不是说不拦路抢劫吗?”女侠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拦住了安少爷。
“那咱们去惩恶扬善”安少爷无所谓道。
“你如何知道那些人是恶是善?”女侠姐姐毫不退让。
“那些家伙看上去就很恶嘛!”安少爷满嘴胡诌着,那些人恶不恶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很饿……
“如何证明?”
“你真的要证明?”安少爷有些无奈,瞅了瞅目光不再那么坚定的女侠姐姐,又拽过小七,在两人的耳朵边上嘁嘁喳喳了半天,然后就见小七雀跃欢呼,女侠姐姐的脸色则是阴晴不定。
……
郑大彪,韩城县河阳镇人,是镇里有数的富户,家有良田数百亩,商铺作坊数间,奴仆雇工近百人。郑大彪有很多诨号,比如说“郑胖子”、“郑二升”、“郑大斗”、“郑八女”、“郑大善人”等等。“郑大胖子”是形容他的体型——身长不过五尺五寸(约一米六五),体重却有一百五十斤上下(隋斤,约等于现在的200斤),简直就是一座小型肉山。不过这里边也有郑大彪自己的无奈。在这个温饱仍困扰着绝大多数生民的年代,肥胖几乎就是财富乃至权力的象征,尤其对郑大彪这样的土财主来说,发了财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撑圆肚皮,叫他“郑胖子”跟叫他“郑财主”几乎就没区别,没看河阳镇首富的诨号叫“孙大胖子”吗?诨号比他多了个“大”字,体形自然也比他大上一圈,财富也是多出一筹。
这“郑二升”和“郑大斗”其实是一回事。隋文帝开皇年间,改古斗三升为一升,而民间大户的田租大都仍按旧例收取每亩三升,导致佃户的负担陡增三倍。郑大彪在河阳镇是个外来户,又是新晋富户,为了吸引佃户,就定了田租每亩二升,果然不愁没人上门来给他种地,却惹恼了当地的其他大户,联手官府要收拾他。吓得郑大彪赶紧用大斗收租,收上来的租子也跟其他大户差不了多少,于是就得了这两个诨名,也成了当地的一个小小的笑料。
至于这“郑八女”说的倒是两回事。一是说这厮好色如命,有妾室十好几个。虽然官府规定“庶人一夫一妇”,严禁平民纳妾,可实际谁管得着?你说郑大彪纳妾,人家郑大彪说那不是妾,是婢女,反正妾与奴婢在身份地位上本来也就没啥差别。再说世风如此,但凡手里有俩闲钱的,少有不纳妾的,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除非是要找茬收拾你。
不过郑大彪的女人也着实多了些。什么青楼的红牌、插标的流女、漂亮的寡妇,还有交不上租拿来抵债的佃户女儿,只要他看上眼的基本都跑不掉。他的妾室早就不止八个,之所以叫他“八女”这说的是第二回事,就是他连生了八个闺女,就是没一个儿子。郑大彪一个外来户,钱财在当地人看来有些来路不明,自然观感风评不咋地,叫他“八女”不免包含着羡慕嫉妒恨等各种情绪,咒他生不出儿子。
“郑大善人”是郑大彪唯一喜欢的诨号。这个诨号的来历是三年前河阳水患,官府号召大户赈灾。本来这种事,大户们也就是意思一下,给官府一个面子,毕竟大户的钱财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像安老爷那样铺路修桥,普济生民不是一般大户能撑得起的。可郑大彪当时与一位王大户有隙,不知怎么的就斗起富来,脑子一热生生扔出了两年的收入捐给官府,方才吓退了王大户。虽然事后醒过神来郑大彪心疼得足足几天吃不下饭,活活瘦了两圈,却也从县尊大人手里请回了一面“河阳首善”的牌匾和“郑大善人”的美名,让他感觉稍有安慰。随着日子久了,叫他“郑大善人”的渐渐少了,他却越发的喜爱这个名号。凡是有求于他的,不好好叫几声“大善人”,什么事也甭想办成。
从郑大彪的这几个诨号也能看出,他不过是没什么大善,也没什么大恶的普通土财主一个。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个世上,纯粹的善与恶都是极少数,绝大数人都跟郑大彪没什么两样。
不过郑大彪现在却是很恼火。他的第十七房小妾,本是离河阳四十里外陈家村一个猎户家的女儿,两个月前去河阳售卖山货被郑大彪看上,花了整整二十贯礼钱才纳进门来。这个小妾虽然是个山姑出身,长得却可他心意,尤其是那在大山里狩猎锤炼出来的长腿蜂腰**,简直爱煞了他,不顾暑热体肥一身臭汗,整日与她在房内耍乐。谁想半个月前这个小妞说家里老父病重要去探望,结果一走再无踪影。郑大彪一等再等,等得欲火中烧,又隐约感觉自己似乎上了当受了骗,于是叫上几个护院家奴,匆匆赶去陈家村兴师问罪。
这关中大地自打入了夏就没怎么下过雨,热得让人没处躲没处藏,普通人尚且受不了,更何况郑大彪这个大胖子,肚子里还揣着一股火没处发泄。一路上郑大彪对家奴们连声叱骂不绝,马车赶得快了他骂,赶得慢了他还骂,身边给他打扇子的的小婢女更是被他骂得啼哭不止,仍是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突然间,郑大彪的骂声消失了,家奴们都觉得很不适应,有些面面相觑,继而四下张望起来。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让郑大彪闭嘴的原因——路边站立着一大一小两个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