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凉州起风云(2/2)
夜色中云层叠峦,并无繁星,有点阴暗。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小女孩停了下来,起身站在老者身旁。
“南宫,所推何果?”
“紫薇主命,武曲主勇,东方青龙移位,南方朱雀潜藏,西方白虎沉寂,北方玄武大亮。自宫中星史记载,东青龙中心月狐不显已千年,紫薇武曲两星暗淡已久,几近混沌,星空之乱无有甚者,星势迷乱,几不能勘。千年之中唯今日紫薇、武曲之光有显露之态,虽主星周侧有乌云,但云不可遮,然光之亮有异,所散无绪,非良兆,呈毁灭之态。天道无常又有迹,破军之星从黑洞轨迹中显出,以牵引之力辅二主星,得固,复又稳之。如前所说,主星暗淡已久,北玄武独亮,中区贪狼亦显,乱世仍是不可阻,若平定乱世,当紫薇武曲在乱世中新生。”
小女孩声音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娓娓道来。
老者颇有赞色,复道:“主星方显,各星均有承接主星之力之意,然主星之力岂有轻易可得,破军即出,袁妃此次西北之行,怕是要落空。南宫,你是我关门弟子,老夫生平所学俱已传授与你,宫中之愿与老夫之意不符,若当乱世起时,便是你出宫之日,展才以为苍生。”
“师傅,南宫定星谨记。”
小女孩半拜。
“起来吧,汝当记住:
帝者怀容,宽行与天下,守意与四方,不废与伦常;
霸者气概,独立与天地,凌莅与万灵,无怨与苍生;
择主当择明主,人行世间,知理易,守理难,虽说大道面前无小道,但小道却和人息息相关,纵如帝君白帅亦不能免。然世间众生,却有谁有资格可以评说。情为何物,世间大情人之小情,汝当何取,为师亦不能答,汝之一生,当顺心意。但切记,占星之人不可自占,一己之力万不可敌天地,带你之意占之,必会带来天地反噬。切记。”
“师傅,南宫记住了。”
“嗯,走吧,今日你也累了,早早休息。”
“是,师傅。”
小女孩走后,老者静立。
“天地格物以行,唯情乱之,可情之一字,是填人之一世,人不同天,天若有情天亦老,入星宫需斩情,可笑可笑,狗屁不通。”
老者见小女孩入屋关灯后,确认周边无人,再也不做高人状静立,伸个懒腰,四肢往台上懒懒一躺,咂巴咂巴嘴巴,悻悻道:“缺壶酒啊。”
翌日清晨,凉州渭城,小酒馆。
杏眼小姑娘洗漱完毕,蹦蹦跳跳从屋中出来,跑至俩小童居处门口,两手放在樱桃小嘴边大喊:“嬴无疾,白破北,你们两个懒货,还不起来随本师傅练功,前不久教你们的学的怎么样了,本姑娘要考查考查。”
过得片刻,年长小童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睡眼惺忪。小姑娘杏眼圆瞪,一手叉腰,一手作势欲拧小童耳朵。“也不知本姑娘动了哪根筋,收你俩如此惫懒小徒,日后行走江湖,肯定丢了本姑娘的威风。”
“无疾呢?”小姑娘见如此半晌,还是白破北一人,怒意更胜。
“不知道啊,许是打水去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此美好时分,当蓄精养锐,等会练功,方能事倍功半。”
“啧啧,你倒还有理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陪本姑娘过几招.”小姑娘诡诈一笑,挥了挥粉嫩的小拳头,气势汹汹冲白破北而去。
白破北急忙后退闪躲,小姑娘虽拳小粉嫩,但是正儿八经的名家出身,身法诡异,柔里蓄劲,看似小手绵绵,实则拳拳到肉,白破北虽身手异常灵活,但毕竟只和小姑娘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三年下来,没少在小姑娘手里吃苦。遇到哪天小姑娘不高兴了,他呲牙咧嘴,身上能酸痛个老半天。倒是嬴无疾,因小姑娘念他体弱有疾,不怎么下狠手,反是耐心十足,一招一式甚是用心。
一番打斗过后,自是小姑娘胜出,白破北愤愤不平,坐在地上寻思琢磨刚才失利之处。小姑娘一反常态,没有了往日斗胜了的骄傲模样,站在酒馆屋后的老柳树下没了言语。
白破北察觉到小姑娘闷闷不乐,却不知因何缘由。顺手扯了一根老柳树下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咂巴咂巴。
“破北,我们去找无疾去吧。”
“去哪儿找?”
“渭水小峪口,肯定在的。”
“好嘞,店里有一头奇怪的毛驴,我们骑着去。”
“切,你不怕被胖老爹揍。”
“揍就揍呗,反正你和老爹经常揍。”
“咯咯咯”小女孩忍不住,得意的笑出了声,如铜铃一般悦耳。
白破北蹑手蹑脚带着小姑娘摸了过去,见那毛驴四仰八叉倒在茅草屋里,似打鼾一般声音沉闷。
“这厮到真是个怪胎,你见过这样睡觉的驴吗?”
“没见过,我家的马儿都站着睡的。”
白破北走上前去,拿手戳了戳毛驴,喝声“兄弟,起来干活啦。”
反复几次,毛驴丝毫不动。白破北甚为无语,小姑娘咯咯发笑。
白破北恼怒之间,也无处去牵毛驴,挥手啪的拍了一下毛驴脑袋,他记得那穷酸书生就是这样拍的。
毛驴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扑腾一下翻身站起,倒把白破北吓一跳。
“兄弟,咱商量个事。”
白破北见毛驴瞪着大眼瞅着他,他有点心虚。
“这里的草干,不好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青草肥美,还有山泉水。”
白破北一边说一边拿着干草比划,小姑娘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毛驴瞪着白破北,似是听懂了一般,咧嘴打个喷嚏,摇了摇尾巴,走出茅草屋,侧过驴脑袋冲着二人示意。
白破北大喜,和小姑娘翻身上驴,抚着驴脑袋指了个方向,毛驴嗒嗒而行。
“神驴啊。”
白破北搂着驴脖子惊叹。
“我说兄弟,你别跟那穷酸过了,你跟那厮,肯定是吃了上顿没下蹲,你看那厮和你都饿的皮包骨头似的,迟早一天他把你卖了当酒喝。跟着兄弟我,大把大把的青草,让你管够。”
白破北边走边唠叨,小姑娘在驴上笑得前俯后仰,俩人一驴出了门。
穷酸书生站在酒馆打尖之间的矮墙后,刚起身准备漱口的他,听着白破北的唠叨,张着大嘴看着这一幕看的目瞪口呆。
俩人行至渭水山谷边,果见嬴无疾坐在渭水旁边一座大青石上,托着腮帮看着谷口发呆。清早的阳光照着瘦小的背影,山谷的小溪哗哗流淌,欢快的冲入渭水。
二人跳下毛驴,小姑娘冲嬴无疾大喊:“无疾,我和破北找你来啦。”
白破北咧嘴一笑,抚着毛驴指了指谷口的青草,毛驴打个响鼻,瞪着白破北点点首,撒开腿脚飞奔而去,速度之快不下与骏马。白破北傻了眼,心里寻思着怎么把这头毛驴搞到手。
嬴无疾听得小姑娘呼喊,立起身回头微笑,一瘸一拐的从大青石上走下。
三人并排坐在水边,小姑娘突不做声,闷闷不语。
半晌,小姑娘忽低声说道:“破北,无疾,我就要走啦。”
“啊,去哪?”白破北一愣,问道。
“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回我的家。”
“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白破北也有些低落。
“爷爷说要很久很久,家人在等我回去,这一去怕是要好久。”
“哦。”
“你们会来看我吗?”小姑娘埋着头,拨弄着地上的沙子。
“会的。”白破北声音坚毅。嬴无疾静静的看着小姑娘,点点首。
“我给你们再舞一曲吧。”小姑娘跳起身,蹬去鞋子,向前走几步,临水而立,水漫过了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脚面。
小姑娘踩水起舞,清晨的阳光里,如仙女,欲飞天。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
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
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沚”
小姑娘边舞边清唱,宛如天籁之音,围绕在渭水边。白破北转头不语,嬴无疾静静出神。一曲唱罢,小姑娘泪眼盈盈,站立水中。良久之后,小姑娘提起鞋子,在水中飞奔而去,奔至中途,小姑娘转身哽咽大喊:“白破北,嬴无疾,记得来找我,我不是狗尾巴花,我叫王非语,别忘了我,我叫王非语!”说完便再无回首。
白破北悻悻吐掉嚼了半天的青草,前去找那头毛驴聊天。
嬴无疾望着小姑娘背影出神,三年前,自己在这谷口遇到一只满身血渍,摔断腿的小白狐,看着小白狐嘴角流血,年幼的他心急万分却束手无策,只会双手捧水喂着小白狐,蹲在地上干着急。也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这是你的小狐狸吗,我会医术,我给它治好吗?”
后来,小白狐养好伤后,他和她一起,在这里送走了小白狐。小白狐一走一回头的眼神,和这时的她,好像,好像。
晌午时分,二人回到酒馆,吴老头和王非语二人已离去。书生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他的毛驴,瞪了毛驴一眼。毛驴缩着头,小退两步。书生也不二话,回头转向胖老板:“得再加壶酒,十年以上的。”
胖老板嘿嘿一笑,也不理书生气急败坏模样,对二人正色道:“此间之事暂了,此处不宜再居,日后破北随我,待我寻一人,教你擒龙之术,不负你祖上所望。狂生乃我多年至交,无疾跟着狂生,五圣人中,狂生最是全才。你二人天赋异禀,又身负多人之愿,此时危险已去,无须在这里苟且,日后一切,看你们的造化,无疾,拜师!”
书生大剌剌往前一站,朝嬴无疾道:“想学何术?”
嬴无疾面容平静,眼眸清透。
“可有策天下之术?”
书生大笑:“好,好,当为天下策!”
书生与胖老板稽首:“就此别过。”
白破北上前拥着嬴无疾,俩人自小同在村里玩耍,此时分别心中含苦,久久无语。
拥抱过后,书生托起嬴无疾骑上毛驴,缓缓离去。
胖老板和白破北瞩目良久,亦始前行。
“老爹,他们有驴。”
“嗯?”
“可以骑。”
胖老板抬起一脚,踹了下白破北。
“日后有的是神俊,到时还少了你不成。”
“老爹,那不是一头一般的毛驴。”白破北仍念念不忘。
“我知道那不是一般的毛驴,走你的。”
“怎么会有那样的毛驴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噢噢,那便好。”
。。。。。。
是年九月,燕离两国陈兵洛朝边境,洛朝上下震惊。
同年十月,已被人们遗忘了千年的北荒之地,大雪飘扬。年方十五岁的七皇子,吕北风,在与众兄长的争斗中胜出,在老态龙钟的北荒大祭司的扶持下,登基为王,万人跪拜。
面容异常俊美的吕北风,凤眼狭长,略带阴柔的望着南方,嘴角微微翘起,无声的笑了起来,雪覆双眉。
北风其凉,
雨雪其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