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1/2）

明日放学路上，我总觉得经过我身边的人都在不怀好意地笑着，就连路过的四轮小车夫，也不时朝我身后看。也许，他们不是在看我，所以我微微抬头，走得很是端正。可沿路一些小服装店，兜卖起打折的衣服，几个淌着鼻涕穿开叉裤的小孩更是指着我身后笑个不停，我顶着头顶微微沁出的汗珠，艰难地走回家。

妈妈提起我屁股后面粘着的两条长长的透明胶带，捂嘴微笑，我想起我昂首阔步走回来时，那尾巴一定是别致的风景。

就像是昨日重现。初中的开学第一天，我被同班同学恶作剧脱下裤子验明是男子之身，皆因肤色比同班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好，声音比任何一个男孩子都要嫩。昨日种种，无法释怀，而今高中甫一开始，便被人接连恶作剧。也罢，也罢。

我一言不发地清理凳子上的香口胶，蝈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起誓不是他所为。我摇摇头，暗悔当时怎地顽皮心起，将球扔进了花园深处，明明转身走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我本欲这三年当作青鸿飞鸟，过天无痕而已。

这等小事我没有声张，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霉头接踵而至。

体育课故伎重演，我再次被篮球砸到脑袋。上洗手间时，门明明是用木栓锁的好好的，只听见什么响动，门忽然敞开，我忍不住失声惊叫——这些也就算了！

早晨除了开门的住读生以外，我是最早来的。这天门是虚掩着的，我正常推门而入，一个纸盒子当头砸下，我的眼睛顿时火辣辣地，我蹲在地上捂着眼睛，痛苦不已。好在前来开门的蝈蝈将我扶去清洗，我看着一身五颜六色的粉笔灰，郁闷得无法说出话来。乘着人少，蝈蝈让我去男生寝室换他的一套衣服，我执意不肯，一路被当成怪物观摩回家。

光头在调查这些事时，我虽疑心楚晋，却并不甚关心，推说不清楚。只是据说楚晋自己坦白从宽了。楚晋的处罚，是罚款赔钱给我，并向我道歉。我无可无不可，楚晋的罚款我原样退还，至于道歉，得即高歌失即休，一样是与我无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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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楚晋表示为了表达诚意，他要求一起去讲台，当着全班的面给我致歉。我只是冷冷一笑，他竟时不时拿了这事跑来第二排寻我说话。楚晋无事招惹，蝈蝈平日也让我颇为烦扰，我便问光头，蝈调换座位的事。

光头权衡片刻，说：“你有把握下一个同桌不会爱说话吗？我明暗观察很多次，他下课活泼，上课也十分认真，既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打扰到你学习，暂时先观察下，好吗？”光头已然用如此商量的语气和我这学生说话，我妈妈也是老师，自小接受尊师重教的家训，怎敢再造次，只得默然点头。

楚晋依旧在班级活蹦乱跳，不仅在男生中风生水起，被推为体委，更是有不少女生在下课驻足观看他戏耍篮球，得意非常。我自在写我的作业，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和这样的差生交往，路过时，往往退避三舍。可有天我看见窗台上有一封信是写给楚晋的，竟鬼使神差地将它带回家了。

楚晋没有觉察出什么，反倒是我自己连夜不能安眠。想撕碎信件一了百了，却自认品性不至如此低劣，想归还楚晋，惧怕遭受更大的报复。

最终我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回窗台，忽然发现信封莫名地破了一个洞，我明明没有动它！我盯着那个缺口瞧了瞧，一只手快速伸过来，抓住了信封，是他。我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拿错了吗？”楚晋仿若自言自语。

我只得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他笑着问。

他的笑容，我看不透。不是“逢郎欲语低头笑”，亦不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更不是“闻余大言皆冷笑。”我搜肠刮肚也不明所以。直到他点点头，我才战战兢兢地低头离开，在心里把自己打了几百上千闷棍。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想着，他没有当场撕破脸，给我难堪，许是心情十分好，昨天还见到有两个很漂亮的女生缠着他说话呢。

这事，蝈蝈似乎不知情。我想，虽是莫名犯下的事，如今却该向他致歉了，毕竟私拿他的信件，好像不太好。只是，他不至于要让我当着全班的面吧？

但是我干嘛要写道歉信，明明都是他欺负于我，我数次懒怠计较，而我只是突然着魔了而已，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边想着，低头，自己去已经写好了一张道歉的纸条。我反复斟酌着语句，方揣入口袋。

晚自习后，我独自在操场里走了几圈，去思考一个重大决策——纸条是明天塞到他的课桌里，还是拜托蝈蝈交给他，或者压根就别给他了。

我微微抬起头，默然叹息，忽然发现一片透明的水幕盖在眼前。我眨了眨眼，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全身湿透。我呆呆站着，看见三楼男生宿舍楼，一群人站在那里笑得前俯后仰，其中就有楚晋在。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彼时十月底，秋凉。华中地区早已是十度左右的低温，我全身被冷水浸透，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仰着头，他们笑着，我也笑了。不动声色，减轻我的防备，最后再来个当头棒喝，对了，是了。我嘿嘿地冷笑着，抱紧身体，准备离开。楚晋跑下楼来，认真地看着我，走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