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骗子、傻子（1/2）

序言：

万物有灵，生于天地，感应天道。

独人族无灵，与道无缘。

须弥五界之大，妖、鬼横行，人族独缩一隅，苟全火种。

一日风雷骤起，人族辟命府，夺万物灵机存于其中，绘道纹，再续天道。

五界之中，终有仙矣。

——————————

朔风凛冽，吹得僧伽蓝山满山的红枫飒飒如火，燃进了游人的眼，却燃不尽天地间的寒冷。

山脚，东塔县郊。

黄泥路旁有一间竹席棚子，棚子外头立了一根竹竿，“茶”字布幌在风中猎猎作响。

茶棚边，有株银杏树，一地的金黄叶片中躺了个人。

这人面前，有个缺了一角的白瓷破碗，破碗上的釉色已被磨得隐隐约约。

他稀疏凌乱的灰发结成绺儿，衣物散发恶臭，已破旧得看不出原来模样，也不知怎么捱过的这寒秋。

自半个月前出现后，他几乎不说话，也不太动。

茶棚里有几个歇脚的行人、消遣的闲客。

一个乌巾老者正与人对弈，忽放下手中白棋子，看向树下——那乞丐面前站着的一个葛衣少年。

“是李木匠家的小子，他怎么跟那乞丐聊起来了？”

与乌巾老者对弈的山羊胡老叟没好气道：“你管他作甚？这厮哪回安生过！”

“也是，不过李知谨也不管管他儿子，就让他整天胡闹。”

“嘿，他只知道闭目养神罢！整天没睡醒的样子，南家三小姐怎么会嫁给他？”

要说起李壬，僧伽蓝山脚几个村子里可谓无人不晓。

倒不是他因他才艺卓绝，而是众人爱看他笑话。

从八岁起，李壬就表现出怪异之处，今天不知从哪儿弄了本奇门遁甲，明日又说要学什么断命扶乩。

起先倒还有一个神婆说他天赋异禀，要收为弟子，在被李壬拒绝后，反而变成了背后诋毁得最狠的一个。

“啧，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山羊胡老叟摇头。

李壬往破碗中扔了一枚铸有“成武通宝”字样的铜钱，顿了一会。

乞丐不动声色，懒洋洋躺着。

李壬居高临下地问：

“你不是人？”

常人被这样当面鄙夷，都会愤怒的，乞丐大概也不会例外。

而这乞丐却只是抬起头，用死鱼般的眼神瞄了他一眼，又不动了。

他的脸被泥染得灰黄相间，眼角有几道刀刻斧凿般的皱纹。

李壬不禁想，原来一道皱纹也能如此深刻有力。

乞丐亦双眼无神地打量着李壬。

眼前的这个少年微卷的头发黑得像夜一样，清秀的面容带了些许稚气，一双眼睛却灵动非常，仿佛一头月夜下的鹿。

过了一会儿，乞丐终于说：“奚落我这样一个人来找快活，大概你也混得不太如意。”

李壬却摇头说：“别误会，我没嘲笑你。”

茶棚里的乌巾老者哑然失笑，扬声道：“李家小子，差不多就得了！这样有什么意思！”

说罢，与对弈的山羊胡老叟相视摇头。

山羊胡老叟道：“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还跑去找个落魄之人的麻烦，当真没有教养！”

他音量丝毫没有压低，大概本就是说与旁人听的，茶摊里几人顿时议论纷纷。

李壬没理会，继续道：“你是人的话，总该知道些必要的东西。”他指了指碗里寥寥几枚铜币，“我给了你一个铜子，你也不道声谢么？”

乞丐一怔，叹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他摇头，“可又有谁在乎一个废物是否道谢，你看我……虽然四肢都在，却已被挑了手脚筋，连走路都费劲了。”

李壬道：“这倒是巧了，我总爱在乎些别人不在乎的东西。”

乞丐眼睛忽然亮起来，“你说真的！”他拿起那枚成武通宝，在手里掂了掂，扯起干枯的嘴角笑了，““哈哈——那我便在此多谢你的这个铜子喽。”

“这才对。”李壬也笑了。

乞丐又问：“在我面前站了这么久，你不怕臭？”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这领子已脏破得不成样子，被银杏枝丫剪乱的日光洒下，依稀见得边缘处绣着些难以辨认繁复纹路。

他扯领子时候，又有一股让人不好受的味道随风传开。

李壬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摇摇头道：“我在他们眼中，也算是个臭不可闻的人啊。”

乞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我们也算有相似之处了。”

被一个乞丐说相似大概不是什么体面事，李壬却说：“也是。”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两银子？”乞丐忽然发问。

乞丐的问题被众人听见后，茶摊顿时安静了一瞬，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他倒也聪明，知道去骗一个傻子！”

“啧啧，真是得寸进尺，世风日下！”

乞丐没听见一般，好整以暇地背靠银杏树坐着，等李壬回答，他似乎毫不担心眼前少年会不会平白送他足够三口之家一月用度的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