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头男孩（1/2）

爸爸躺在炕上好像在发烧，看起来很虚弱。陆有财守在一边，二姐在哭，家里气氛很压抑。

二姐说，爸，咱去医院吧，别把身体拖坏了。

爸爸很费劲的抬起胳膊摆摆手，示意不去医院，他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

陆有财说找昨天来的那个老道试试能不能管点用，二姐闻言眼睛一亮，说她去找，就跑了出去。

我想跟二姐去，二姐说不行，让我自己玩，别捣乱。

爸爸在炕上张着嘴不出声，我看见他身上的罗汉慢慢腾腾的升了起来，继而不见。

陆有财弄好了湿毛巾敷在了爸爸头上，爸爸又睡了过去。

我听见门外人声鼎沸，嚎哭声此起彼伏，就跑出去站在大门口看。

只见最前面一个人捧着一张黑白的死者照片，身后跟着一群头戴白帽腰扎白布的人，中央四个人抬着棺材慢悠悠的在眼前走过。而我却见死去的女人就坐在棺材上对我招手，后面的那群送葬的人似乎看不见她，依然默默的跟着队伍往前走。

鞭炮声如炸雷般在我耳边突然响起，我看见那女人在微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对着她笑。

只见她轻飘飘的来到了我的身边，扯着我的小手，放声大笑，声音很尖锐，我不由抬起头看向她，刚才的笑脸早已变成了恐怖的鬼脸，突起的舌头，青色的脸，眼睛全是白眼仁，眼角还淌着鲜红的泪。

我想向送葬队伍的人求救，却发现眼前的世界是红色的，天空也是红色的，周围熟悉的座座民居早已不见，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破败，脚下走的是荒凉的山路，土很松软，脚踏过的地方不留一丝足迹。

而在我身旁来往的行人也都像是纸扎的一样，脸色苍白如纸，长着同样的笑脸，脸蛋上涂着两片红色，眼睛像画的那样空洞无神。

他们像不会走路似的，一蹦一蹦机械般的向前去，我猜他们是鬼，因为他们长得比陆有财做的鬼脸还要吓人，而且更真实。

我的小手被扯的发痛，想挣脱却挣不开，大声哭喊却没人搭理，只能被拽着往前走。

家里那边，二姐找来了道士，那老道来到爸爸身前低头看了看，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个铜质的八卦镜，又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箓，解开道袍，腰间竟还藏着一柄桃木剑，许是用的时间久了，剑柄已稍稍泛黑且油的光亮，老道让大家都出去，二姐还是不禁问了一句，刘伯，能治好吗？老道略微不悦，厉声说道，你还是去找回你的弟弟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姐光顾着爸爸的病情，竟把我给忽略了。

出去一问，邻居说小福禄跟着出殡的人走了，二姐听后急的直跺脚，大步向村外的坟茔地跑去。

老道怎么治好的爸爸我不知道，只是爸爸从那之后就再没说过给人治病的话了。

我跟着那些鬼一直往前走，累的走不动了，眼皮越来越沉，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这里的风都是冷的，光秃秃的树在路边显得格外荒凉，不觉间，周围的鬼越来越多，没有头的，没有手的，爬着走的，飘着走的，形形色色，来来往往，没有鬼停下，也没有鬼理我。我看了看旁边的女鬼，她依然在发出刚才那种尖锐的笑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我想爸爸，想大姐二姐，想陆有财，我想回家。

女人的亲属正在把棺材安放进昨天挖好的墓穴，在风水先生的指引下一锹一锹的在给墓葬培土，我在送葬的人群里面嘿嘿傻笑，没有人理会我，因为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花钱雇来帮忙送葬的，他们从一开始就看见了我，误以为我是死者亲戚家的小孩。

二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坟茔地，看到我安然无恙，就抱着我回家了。

经过老道的医治，爸爸此时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一边扫着地上神像的碎渣残片，一边祈祷菩萨不要降祸于自家。

老道坐在炕边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叼着烟，完全没有刚才那般仙风道骨，俨然一付二流子气质。

扫完地，爸爸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早已耗干了他的耐心，叶家如今已经禁不起再多的变故。

好在看到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回到家的我依旧在傻笑，谁和我说话我也没反应，只知道站在原地笑啊笑。

老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张嘴说，魂儿让人勾走了，成傻子了，再过一会儿命就没了。

陆有财看到爸爸现在精神抖擞的样子和刚才病病殃殃的状态判若两人，就知道这老道有些道行，所以对他的话不能不信。

听到老道说我的魂儿丢了并且危及性命，惊慌之余，爸爸赶忙请教怎样才能让我正常，二姐更是急的直接跪下求道长救我。

老道说了一句，道不救无缘之人，说完眼神移到了爸爸脸上。

爸爸心里很清楚老道的想法，此刻已顾不得多想，只得点头说，只要能救我儿子一条命，让他跟在道长身边听使唤也心甘情愿，别说做徒弟，就是做奴才也行。

老道哈哈一笑，说道：“我只收他做徒弟，不会让他当牛马。而且他前世投胎时我便和叶先生说起过他注定跟我有一场师徒之谊。”

二姐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眼前没有什么比我的命更重要。只能抱着我的头默默无语，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拽着我的袖口不撒手，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会跑掉一样。

料想是我丢失的魂儿还在这鬼地方被女鬼拉扯着一直往前走，任凭我拼命哭喊也无济于事，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睡着了，但是只能咬牙挺着，因为我怕一旦睡着以后女鬼就会吃了我，那样我就回不了家了。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周围的鬼比刚才更多了，我眯着眼睛不敢看。阴风骤起，伴着他们发出的声音也愈发可怖，让我分不清是哭声还是风声。

老道让家里准备一桌酒菜，爸爸身体虚，就叫来村长刘三鬼帮忙张罗，三伯有些不高兴，低声叨咕：“我大侄儿还没救回来就在这要吃要喝的，亏得还有脸说自己是出家人。”

老道说出家人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吃我徒弟家两口饭看把你心疼的，我这不都是为了救你大侄子吗？

三伯嘴笨，只能黑着脸听着，刘三鬼媳妇也在，他连忙把三伯推到一边，轻声细语地对老道说：“道长别和我家老头子一般见识，他也是担心我大侄儿。”

老道笑着说我已经算过，我徒弟这次不会有事，遭此一劫也是命中注定，不必惊慌。

三伯听后脸色缓和了许多，不由开口问了一句，既然小福禄不会有啥事，那你在这要吃要喝的干啥？

老道憋红了脸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高深莫测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另一边，我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脚完全不听使唤，任凭女鬼拖着我往前行。思维也逐渐开始涣散，我猜也许此时我的眼神已经和这些鬼一样无神。

阴风更加猛烈，前面的那些鬼都停住了脚步，继而僵硬的往后挪动，我长的小，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听群鬼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逃命似的往后奔去，女鬼也呜呜的往后退，扯着我的那只手也在明显的颤抖。

随着群鬼的逃跑，我有了足够的视野去看清前面发生的状况，只见我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只见他周身金光熠熠，在这个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温暖神圣。再近些，才看出他好像比我大一些，七八岁仿佛，他精瘦的身体穿着黄色的短裤，上衬白色的背心，一双淡红色的凉鞋特别扎眼。再往上看，只见他圆圆的小脑袋留着短短的平头，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因为这孩童始终低着头。

我定睛一看，觉得那个平头男孩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也不知道见没见过，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