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天章阁(2)(2/2)
纾染静声片刻,怯怯走到黛媱一侧,在她耳边低喃了几句,嘴唇微动,不知言何。
黛媱先是一怔,而后猛然一惊,脸色越赤红如霞,旋即怒道:“什么?”
我睨黛媱一眼,柔声道:“怎么了?”
“我四姐出宫了!”黛媱的眼中划过一丝淡淡清愁,微微蹙眉道。
我吃了一惊,道:“出宫?”
纾染眉目间微有自责之色,慌忙跪叩道:“还望帝姬和小姐小些声才好,若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晓,那奴婢们纵使有是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黛媱缓和了情绪,点了点头,转而望一眼纾染,道:“纾染,你如实和本帝姬说,我四姐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纾染心中微微战栗,缓缓踱出,不觉身上一缩,颔道:“回帝姬的话,茂德帝姬卯时出去的,一般酉时才会回来。”
“一般?”黛媱脸色沉沉青,直截了当道,“我四姐出宫干什么去了?”
纾染怔怔着恍惚道:“奴婢也不知道,茂德帝姬出去的时候都是化作取水宫人的样子,也不让奴婢们跟随。”
黛媱咬一咬唇,道:“已经有多久了?”
纾染的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倏地一下又转到地面,似是在竭力回想着什么,半晌才徐徐道:“前前后后,约莫有两月了!”
黛媱冷寂了声音道:“两个月了?”随即只怆然看着我。
纾染怔怔地、带着破碎的痛楚凝视着黛媱,不再多言。
我怔了怔,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安抚道:“你先别急,茂德帝姬许是有什么事呢?”
黛媱的神情稍稍平静下来,自顾喃喃道:“四姐会去哪儿呢?”
我勉强微笑,低低柔声道:“何不等茂德帝姬回来之后,你再细细问问看,不就知道了吗?”
黛媱眼神剧痛,渐而泛红,如同要沁出血来,摇了摇头,低声嘶哑道:“她不会说的,我四姐这人性子硬,从小就这样,若是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更何况,这一次,她连我都瞒着。”
我仰头,惘然笑道:“许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黛媱低低的叹息萦绕在我耳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出去找她,若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多个人想办法也总是好的。”她神色里有无尽的担心和动容,柔情几许。
我微微吃惊,“你也要出去?”我扬眉浅笑,轻声道:“那我陪你去找她!”
黛媱在惊喜只余含笑,只是这一抹微笑有些牵强和隐晦,随即执着我的手道:“这样也好,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母后要一张出宫令牌后咱们立刻就出去。”
我双目望着门外黛媱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下泛起黯然:“这样的姐妹情深,却也着实让人心生慰藉。”只是目下,我不愿去想,只静静等着。
很快黛媱便拿着一张出宫令牌回来,双颊和额头上的汗丝,清晰可见,我们于是出去。秋景锦绣如织如画,一旁的银杏叶,不知黄了多久,像是悬了满树的金箔,灿烂繁盛到了极点。宫外的花朵,从来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巧手修剪成无需符合任何礼制的自然姿态,枝叶旖旎,舒展自然,连一茎野草蔓花、藤萝片叶,在这本该凋零枯萎的秋日竟也都带着勃勃的生机,天地间无限自在,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甘甜而恣意的野性气味。
远远望去,早已被收割的稻田只剩下齐齐整整的残茎,如一大块斑斓绚丽的锦幛,绵延不绝,我扬起微笑,想来今年又会是一个丰年了。
“怎么往这边走啊?”我抿一抿鬓起身,道。
黛媱忽然露出一点顽皮的笑意,略想一想,“刚刚我打听过了,这是宫里的水车每日的必经之路,既然我四姐是通过水车出的宫,那她肯定离这条路不远,咱们仔细看着四周才是。”说完,黛媱默默转头,掀起车帘,望向窗外。
我心头微微触动,口中只漠然道:“嗯!”转而看向另一边。
马车大概走了一柱香的时辰,离汴京城越发远了,山路崎岖幽深,仿佛走不道头一样,风吹起树叶相互碰触的声音,在空旷之处景致却大好,绒绒长草间,零星盛放在山野里的山茶花,深红、浅红、淡紫或白,是一道明媚的秋景。不由想起东坡居士的“萧萧南山松,黄叶陨劲风。谁怜儿女花,散火冰雪中。掌中调丹砂,染此鹤顶红。何须夸落墨,独赏江南工。1”
“濯婼,你看,是不是那儿?”黛媱按着我的肩膀,目光炯炯,只望着我。
这句话将我唤醒,我眉心一跳,涩然道:“什么?”
注:
1出自宋?苏轼
《山茶》
萧萧南山松,黄叶陨劲风。
谁怜儿女花,散火冰雪中。
能传岁寒姿,古来惟丘翁。
赵叟得其妙,一洗胶粉空。
掌中调丹砂,染此鹤顶红。
何须夸落墨,独赏江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