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计中计(2/2)
是夜,窗外是幽狭墨色的天空,窗内烛火泛着微蓝诡异的光燃着,火头飘渺欲坠,好像随时会泯灭一般。
莲儿剪了剪烛芯,摇拽而不安分的火头挣扎了下,才柔和起来。
“我小时候常常缠着姐姐讲故事,莲儿姐姐你会吗?你不会我给你讲。”
千山雪的神色在烛火的映照下,七分明灿又添了几分柔和,看得莲儿的眼神也跟着朦胧起来。
莲儿音色淡淡,自顾自的喝茶,并无表情,“那些是哄小孩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怎么会?莲儿姐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在老家,我们姐们几个时常有说不完的话,莲儿姐你也有兄弟姐妹吧。”
莲儿以寥寥一语相应,依旧冷漠,“我没有姐妹,也无兄弟,是主子收留了我。”
千山雪看着她的表情淡然无波,想必是从小在半云舍的缘故,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也不是没道理的。
这个话题并没有提起她的兴趣,千山雪便另起了话头,“莲儿姐可见过紫月夫人?”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凝,端着茶的手一颤,接着手劲一松,茶杯倏地眼看就要砸向地面,千山雪眼疾手快,赶紧稳稳接住。
莲儿默然片刻,“自然没有。”
千山雪暗暗道,也许不是她,眸色一闪瞬间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道,“怎么这几日不见雾鹤?”
听到这,莲儿这才回过神来,秀眉轻微一蹙,淡然道,“雾鹤为……”
顿了下,她谨慎的看了一眼千山雪,才又恢复淡淡的容色道,“雾鹤病了几日。”
千山雪想着她方才未说完的话,目光微沉,片刻,心中暗笑,这半云舍里人怕是受冥月影响太深,似乎是一个模子的面冷心硬,想到这她露了两分笑意。
莲儿目光沉静幽深,看着千山雪似是凝神在想什么,那一抹笑意,她似乎看到她身上有另一个的虚影模模糊糊,与她的面庞重合又分离,她不觉揉揉眼睛,等等,她方才看到的是谁?
“你像她。”
突兀的一声,千山雪因了这句蓦然抬头看着她,莲儿脸上落着若明若暗的神色,有些漂浮不定,随即她笑吟吟道,“莲儿姐,你方才不是说过没见过紫月夫人吗?”
“见过她的画像,与你颇为神似,过不了些日子你也许就成了庄主夫人。”
千山雪微思深绽,并不理会她不着边际的设想,转而眼底溢出深意不明的笑容,“我也看出来庄主心里是有莲儿姐的。”
莲儿轻蔑一笑,“你我只能是敌对,我不会同你共侍一人。”
千山雪回得也快,唇角已收住笑容,“所以……半云舍只能有一位夫人,而这人决计不会是我。”
莲儿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没有言语,目光耐人寻味的锁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说庄主是何等的出色,她表示怀疑。
千山雪不惊讶她的表情,眉宇间微有笑意,面上却是平静得出奇,“这些日子你是知道我心里无意于他,他纵然是在你眼里千般好,可我不稀罕,我一刻也不想忘了心里的那些记忆。”
“夜深了,姑娘歇息吧。”
这是沉默了良久,莲儿才发出的声音,她清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千山雪微微一怔,眸色一凝,再次睁开双眼时,她露出了别样的浅笑,莲儿是她出府的唯一希望,这个突破口她必须要拿下。
两人一个睡床榻,一个睡矮榻,各怀着心思,尽管是黑暗之中,莲儿的双眸却是雪亮。
窗外月光投下淡淡的银光,院内是一片白灿灿的花朵,房屋,树的影子层叠交错着,形状怪异,在银色的月光下,似乎都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已过大半,这些日子,没有一夜她能踏实的睡好觉,屋内一些轻微声响,千山雪凝神,耳听,她倏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莲儿悄悄的离开。
少顷,千山雪也悄然无声地跟在其后。
莲儿并未有想到千山雪会跟来,她径直穿廊过亭,在一片花圃处顿下脚步,迟疑片刻,才踏入其中。
花圃被蒙在氤氲飘渺的轻纱薄绡里,细瞧,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朵,花的颜色红得鬼魅,在薄雾里显得那么摇拽突兀。
莲儿的动作看起来那么的小心又小心,她摘下了一朵,忽然背影微颤,眼尖的千山雪便瞧见了她手背刹那间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淋漓,似乎是在眨眼间,原本开得炫灿的花朵,如羞涩般倏然合闭,媚红的一片瞬间被绿叶淹没,千山雪被这奇特的景象震惊。
这时,莲儿忽然感到了身后的声响,她蓦然转身,周遭一片安静,此刻空气顿时凝滞,犀利凶狠的眼锋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行至水池边,倾身微探了探,池水被薄雾蒙着,看不清池底,她眼中闪过一道深意不明的光,略思忖,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少顷,莲儿突然又打转回来,立在池边良久,望着平静的池水,她眸色流转唇角扯出阴恻恻的笑,这才旋然离开。
原本平静的水池,里冒着泡,蓦地,哗啦一声,千山雪探出水面,因长时间的闭气,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不易才爬上来,心里暗暗道,还好这池水是温泉,方才险险的一幕,她险险的避过。
来不及多想,她行至花圃仔细观察,绿叶紧紧的包裹着花朵,已看不到花姿,她凑近轻轻一嗅,熟悉的香气,顿时让她灵光一闪,了然于心,这就是曼陀花毒,顺着花苞她这才发现这花含毒性,生得也毒,茎叶全是锋利的长刺,单从肉眼看,就知道它锋利无比,不亚于利刃,她深叹一口气,这毒物堪比食人花。
莲儿步伐轻快,一刻不停的径直走回院内,就着昏暗的光,行至床榻跟前,瞥了一眼,见千山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蒙头而睡,她皱了皱眉头,这丫头憋死才好,她抬起手想掀起锦被,但下一瞬,又忽然顿住,眼眸中闪过鄙夷的光,撇了撇嘴角,不欲多留。
而这厢,千山雪就着暗夜,也迅疾的潜回院内,她轻手轻脚地潜在窗下,眼波流转,拾起了地上的石子往院中用力一砸,果然,莲儿窜了出来,黑夜藏着危机,也隐藏玄机,千山雪身形一闪,成功潜入屋内。
莲儿在院内仔细的巡视,良久,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蓦然转身就对上千山雪明灿清澈的双眸,她浅浅一笑,“莲儿姐,是入贼了吗?”
莲儿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见她披着大氅,微微掩唇清咳,清冷道,“呵,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敢闯半云舍,竖着进得来,横着出去。”
莲儿说完不屑的眼光漂浮在虚空处,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低头竟发现千山雪不知什么时候腻在身侧,正在用绢帕给她包扎,她狠狠推了她一把,轻怒道,“不许靠近我,谁要你多事?”
她边说边扯开绢帕,不屑的往地上一丢,脚狠踩了几下绢帕,正要转身,只见院门口清逸如雪的身影款款而来,她脸色骤然一转,和煦的笑意漫上,“主人,怎么这么早?”
冥月清浅一笑,绕过她身侧,径直到千山雪跟前看了看,面露几分忧色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莲儿闻言,心里一颤,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背,自嘲一笑,空中飘来一片枯叶,真是不合时宜的应景。
冥月抚了抚千山雪的头,神色一顿,几分疑惑在她潮湿的发丝上,千山雪眸光闪动间,瞥见了莲儿失落的容色,她惊叫一声,“庄主,莲儿受伤了。”
冥月随即回望过去,莲儿手背上的伤口血痕狰狞触目,他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怎么这么不小心?”
“庄主,莲儿的手这么美,这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好可惜。”
冥月沉下眸子,走到莲儿跟前,握着她的手细瞧,莲儿身子微微往后一缩,羞涩的垂下眼帘,他轻点她的穴位,血便不再流淌,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伤,随即温和道,“你好好歇着几日,眼下的事暂且先放着。”
莲儿体内的暖流涌上心头,闭目片刻,眸中晶莹的光化作眼底淡薄的朦胧,斜睨了一眼千山雪,僵硬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庭院的花树又锦又密,微风轻送,唯见两道身影姗姗交错着映在地上,仿佛一副淡淡的水墨勾勒,摇拽的枝影,因某人的心事不免杂乱如此。
千山雪眸色微凝重,含着两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