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求其友声(4)(1/2)
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晚的时候,一个小孩子应该要回家。
如烟没有家。她此刻的归处不过是苏铁的小楼,好歹是个能睡觉的地方。
可今晚,那个地方并没有为她准备一个清静的休憩之所。
依雪在苏铁耳边“咕唧咕唧”说了些话,苏铁脸色一变:“当真?”
依雪脆生生应道:“当真!”
“她收了人家多少钱的东西?”
依雪搬手指,将她听来的帐目一五一十报给苏铁听。
苏铁大诧:“什么!她如今只是个婢子,又不用置行头充门面,收人家这么重的东西作什么?她——她还只是个孩子,难道要把自己往虎口里推吗?”
“先生担心她的身子?她自己可有办法呢!”依雪撇嘴,“这不,都跑到黑皮大嫂那儿去了——”
苏铁眉毛“腾”的挑起来,依雪忙缩住话头,帮她掖了掖披肩,怯怯道:“先生你别太耗心力,我也就白说两句。她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小lang蹄子,先生你理她作什么?寻个岔子撵出去不就完了。”
苏铁凝视前方,双眉紧锁,慢慢开得口来,像是自己喃喃、又像是说给依雪商量主意,用句是有点破碎的:“这孩子……有时让人觉得她心里不知藏下来多少事……但又怎么会呢?说到底,她不过十来岁一个身子,能懂什么事,能筑起多深的城府啊……从那一次之后,她也没再作出什么让大人失态的事,难道全是我看错了,她和大人之间并没什么?……本来就该什么的,但我总不能尽信,或者……不不不,我不能信!”
依雪立在榻沿儿,大气也不敢出。先生愁眉紧锁的时候,她总觉得心痛,但又总觉得:先生是会想出办法的,她是像杆墨竹一般坚韧、**、可信赖的。
苏铁抿紧嘴唇片刻,收回目光,神情坚定了:“依雪,帮我准备,等如烟回来,我要问问她。”
——盘查的判官已经严阵以待,如烟有没有预料、有没有准备?她啊,要怎样对付如今这样深爱叶缔的这个女人呢?
如烟才刚刚走近苏铁的小楼,就被另一个人截走了。
那丫头穿一身玫红的裙袄,身上熏得香喷喷的;头发一般挽成两只丫鬏〔注1〕,但形儿比通常式样更尖,努得像对花骨朵儿嘴,还垂下两弯小发辫来,束着蝶带,格外俏皮。
她走过来,笑嘻嘻把如烟手一拉:“跟我走。”就扯了去。
如烟认得她是嘉兰房里的丫头,心下飞快想了想,不加反抗,跟着她去。
嘉兰小楼就在苏铁楼边,走不多几步便到了。推开院门,见月影森森、藤萝牵绊;石畔老槐欲攫星,阶边青藓权作锦;流泉入池、细鳞儿眠在水荇中,繁叶当户、杂雀子睡于花意里。那花却再没有别的,单是盆盆水仙,玉台金盏、百叶玲珑,〔注2〕不知铺摆了多少,园中虽一株花树也未种,靠它们也算把意思补足了。
芳径弯曲,拐了几道方到小楼腰门前,推开,见一溜胡梯向上去,两壁陈设着些设色画图,装裱朴素,细看仿佛都是名家手笔,也辨不出真假,又一个个玲珑壁挂小瓶儿点缀其中,做工都很精致,釉面沉雅,珐琅泛着微光。
踏着暗红地毯走上去,见廊边雕花木板作工都极精致,窗扇均阖着,保暖,但通风似乎仍然很好,并不觉闷。楼梯口摆着对半人多高孔雀绿釉《韩熙载夜宴图》口足填西番莲纹六方瓶,插了大树红梅花,正在盛开的时候,一个残瓣儿也没有,极其妩媚,走过去,推开旁边房间的门,冷风便扑面而来。
如烟只见这房间里的陈设都很亲和端庄,房间的女主人却乱没形象的蜷坐于地上,全身裹在条玄狐大毛氅子里,正歪了头,冲窗外看呢。那窗半开,看出去便是苏铁的小楼,能见到里面还亮着灯。嘉兰新洗了澡,一把长发乌油油披在身后,与大氅一般黑亮,骤眼看去竟分不清青丝与狐裘——耳际再没别的,单插了朵暖房里烘开的妃红色大牡丹花。如烟看着那金黄花蕊,肚里寻思:这一支品种算是“杨妃”呢、还是“醉红颜”?她已转过身来,下巴点点旁边的椅子:“坐。”
如烟坐在上面,便比嘉兰还高了点,她也不介意,拥着大氅向窗外再次点点下巴:“那是个小傻子,你知不知道?人家说她多淡定、气质多少独特,哈,笑死我!她就是一又瘦又丑的小傻子,当年都没选进香魂院里,瘦得皮包骨头,就是丑嘛!现在说什么骨感了,哈!这么笨的一家伙,还被她那个什么大人带出来作先生,犟头犟脑的,别害死她——我说的你听得懂不?”
如烟双手叠在膝盖上,向她笑笑。
她忽然恼了,啐一口道:“别那么贼眉鼠眼冲我看。在这里头的人谁不算计?你有野心也不算什么,别贼光骨碌碌露得那么凶呀!小耗子似的,叫我看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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