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燕婉之求(2)(1/2)
北郡王按照先前得到的命令,于卯正时分到了围场行宫。王虽没说召他有什么事,但他知道最近里里外外都有些不太平,而闽国最怕的就是中原,若说中原要与闽国发难,那得从东边来,他北郡王主掌的是西南防线,靠着迷林与恶海,除了偶尔应付一下鲛人与雾怪的抢掠骚扰外,别无大事,因此听到王传召他时,竟不太担心边防,思量着无非宫中有些男女不安生,着他的御林军防范着些,也就是了。这卯时,乃是晚膳时间,王本来就喜欢饮酒吃饭时谈点儿不大不小的事,这次大约又是如此,哥儿俩借着酒力,发发牢骚、谈妥军国事务,又有效率、又能增进感情,是极好的。
可是直至卯末三刻,宫室里都没有动静,侍女一遍遍替他添茶,单没有烫酒切肉的端倪,北郡王渐渐也不自在起来,心里寻思:把我晾在这儿是怎么一回事?眼看天色早过黄昏,天边余晖都燃烬了,马嘶铃喧,围猎的队伍先前就已经回来,怎的王还不露面?
他心里慌起来,到窗口看看,见到一行人匆匆经过,他认得是太子从人的服色,正待扬声打招呼,眼见这些人的神色都挺严肃、跟平常不太一样,那声招呼又闷在嗓子眼里,悄悄退回去,坐着发愁:
莫不是他私占民宅的事发作了,哪个蠢货上奏参劾,引动王和太子伤脑筋?莫不是他私吞军款的事透了天,王和太子正商量着办他?莫不是——哎呀!前阵子为了意气之争逼死个小小的官员,闹将出来了?
这么一想,北郡王觉得自己真是劣迹斑斑,哪件事情捅出来都够遭殃的。再想想,王对他虽然比较友爱,这么多年了没伤过感情,可王——三哥——这个人,是普通人吗?他们兄弟间的事,能照着普通兄弟感情来说吗?想他们原先总有八个兄弟,撇去早夭的两个不论,长成人样的也有六人,但凡跟“老三”争位子、塞刀子、使绊子那些,一年年下来,哗啦啦的全倒光了,台面上倒没见多么难看的大动静,反正到头来一数,那些兄弟本人身死不说,背后的母系、外官、内宦……都死的死、逐的逐,展眼儿就没了踪影。如今还活着的,不就是他北郡王和老二南郡王吗?南郡王一向谨慎,偶然有了点儿不妥当,当年的世子还不是就……唉,不想了!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
北郡王不觉汗透内衫。
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的开始打探情况。幸亏平常往宫里使银钱没吝惜过,紧当口儿还真有用,一个小黄门来上果盘时,给他递了个消息:有个小美人闹了别扭,王正忙着呢,说不准啥时候能得空过来。
——原来是王后院起火,不关他北郡王什么事儿!
北郡王的心放妥当了。他本来是个不太动脑子的人,也不能说蠢,但命里总有些傻福,既是放了心,便不再多想,吱两盅美酒、剥两个果仁,百无聊赖等着的时候,还琢磨:王费大力气对付的是哪个小美人儿?他真想到场观礼。
幸好他没真的看见,否则,也许会吓一跳吧。
如烟额头缠着厚厚绑带,肩上的血没有洗,一张小脸透明苍白的睡在血迹与绑带间,像沼泽里一瓣小小的月光。
王怒目向帐外:“怎么还是昏着?这么点伤就昏到现在?”
太医和医女跪在外头,战战兢兢:“已经用了药,奴才们实在不知娘娘为何如此……”
他们不知道如烟的身份,用了个含糊的尊称:“娘娘”。王也没有纠正他们,目光落回到如烟的脸上,嘴角冷冷扬起来:“是吗?”
他的嘴唇触着她的耳垂:“那么我把阿威杀了吧。”
如烟的睫毛抽搐一下:出了什么事?这个人是在用他自己的儿子威胁她吗?
“你喜欢他,是吗?那我就一刀一刀把他片成人肉。”他是在这么说着,“或者你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东西?我都把它毁掉好了。你要死,我就让它们给你陪葬。”
他的嘴唇干燥而暖和,而吐出的气息,像一条蛇。
她不想死。她只不过是想逃过他的宠幸,保住她的身子,交给一个更值得的人,然而他总要这样的逼她……他是自寻死路罢。
她睁开眼睛。
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芒,瞳孔稍微带一点金棕色,像某种野兽,或者秋天梢头的树叶,把年轻时的青葱柔软换成了一身璀灿颜色,柔情像水分一般被烤干,仍然招摇着,那么高,好像要把一切好东西都攫为己有,可总有哪儿是不对劲的,痛苦着,像是比谁都清楚的看到那个无可避免的末日就在前面,或者说一年里的好日子都已过去,剩下的事情只有不停的抓取东西喂饱自己的胃,在比闪电还短的间隙中争取尽可能多的享受,而真正的宁静、幸福,那是哪里都不会有。哪里都不会有了。
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底子,如烟有点诧异,但不足以产生同情。相反,却涌起了更深的厌恶。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快乐呢?为了这么个痛苦的人,就要拖她陪葬吗?她不承认他有这样的权力,天上人间,任何黄金或玉石刻就的法则都不能让她承认这样的权力。
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嘴里,那么一点点小的柔软耳垂,凉得像是雨夜花,含久一点,仿佛要化了一般,耳垂上溅着一星血沫,在他唇齿间化开,腥甜的,像是很久之前某个夜晚的气息。可眼前的孩子还活着,一切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他的嘴唇有点颤抖。
如烟的眼神安静枯燥。
忍耐到了这种程度,些许的动情、或者厌恶,都冷冷埋下去,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眼角眉梢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咬得重一点,放开耳垂,握住她的脸。真小,这么一张脸,可以用巴掌整个盖住。于是他就盖住,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磨挲,笑了:“我不会让你死,这一次……我们可以慢慢来。”
因为高兴的关系,他的嘴唇又有点抖起来:“我会慢慢找出来你喜欢什么、怕什么。我会用绳子牢牢的绑住你。我叫你享受,你就享受;我叫你痛苦,你就痛苦;我叫你……离开,那个时候你才能离开,你知不知道?——你会怕死吗?”突然把手掌移开,很认真的问她,飞快的又笑了:“这么年轻也许还不怕。但害怕也是很容易的,如果死得慢一点……”
“我怕死。”如烟终于出声回答。
死亡,寂寞,疼痛,这都是她害怕的东西,就像他害怕的一样。谁都不是什么铁石铸成的怪兽,只是血肉之躯,有一颗血肉的、会跳动的心脏。而他若非要把人所害怕的折磨加诸她的身上,她,必千倍报答。
他似乎有些诧异样子:“啊,你怕……”含糊重复一声,不是很清晰,难道觉得她应该视死如归才对吗?随后又笑了,直起身,将脚踩在她枕边:“那你亲我的脚。”
声音里带着兴奋,好像这真是多么好玩的游戏。她肩上的血、他肩上被她咬出的牙痕,她的疼痛和他自己的疼痛交相辉映,像首叠唱的乐章,声声入耳,铺下的序曲也许能带来不错的**?他期待的命令:“亲我的脚。”
如烟亲下去,像服从任何命令。软软的河泥沉默着下陷,屈服于任何轻微压力。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就像谁都猜不到她会自伤头角避宠一样,谁也都猜不到她对这个人怀着怎样的恨。报复的渴望和脱身远遁的渴望纠缠在一起。叶缔那句清朗的声音里,她忽然扑向床角;而这个人这句命令里,她的心境瞬间化为一片泥沼。
如烟愿意自己在此刻化作一潭烂泥,不做任何抵抗,把他陷下来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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