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可道也(2)(1/2)
贴虹在旁边茫然站了会儿,想了件事情做:去泡茶。撮茶叶时,脸上忽一皱,手就有点抖。给如烟把茶捧过来时,她一只手捂在了肚子上。如烟忙接过茶盏放于桌上,双手扶她:“怎么?又开始了?”贴虹蹙眉点头,如烟忙扶她上床,取被子来给她盖上,出门叫人准备个烫婆子来,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偌大一个皇宫,没有给一个女孩子生理痛时暧腹的东西,因为她太不够份量的缘故,没有人关心,这些许小毛小病,也不会有人同情。
如烟钻进被子,将她自己的肚子焐在贴虹肚子上,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双手环抱,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在缕思院里相互安慰着伤口。年纪幼小便接客的女孩子,难免落下些毛病,贴虹的身体比苏铁还好些,只不过前段时间大约没调养好,这次发作得格外疼点儿,说到底也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在这种时候,如果能有人多给一点点温暖,总是好的吧?
贴虹的气息呵在如烟脖子旁边:“小哑子……我们会好的吧?”这样小小声的说。
如烟坚定的说:“我们会好。”
贴虹吁出一口气,带着放心的样子。如烟抱紧双臂。
一个嬷嬷跨进门槛:“太医来了……哎哟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全躺上去了?都病了?没病?没病下来!都躺上去谁照顾你们!想得出来的。下来下来!”顺嘴就向如烟呵斥、挺不客气,大约是个急性子。
不过,这也因为如烟不在嬷嬷眼睛里就是了。设若如烟身娇体贵,连嬷嬷顶头再顶头的主子都视她如珠玉,嬷嬷再急的性子,又怎敢使出来?怕不是笑容里抹了蜜、膝盖都要软下来的!有时候,人家粗鲁,并不是不懂做人,只是不屑同你做人罢了。
如烟急急从被中爬出来,并不同她多语,只是匆忙整理仪容,退在床头,外头两个小太监引进一个人来,如烟垂头行礼,看他一双半旧乌履不疾不徐行来,青纻丝袍角扬起来一点,脚步忽微微一顿。
如烟略扬起眼帘,目光相触,这一位太医竟是何太医。
这叫什么?人间何处不逢君?岂止逢那位君,还要逢这位君呢!原来都是有缘人。
如烟又想笑,无关喜悦。
何太医的脚步略顿一顿后,仿佛未认出谁来,只管到了贴虹床边。这次给“妾身不明”的小丫头诊病,连什么罗帕帐子都省了,直接把手指在贴虹脉上一搭,便一怔,拿眼睛看如烟。
如烟微笑。
贴虹这病,是年幼便受磨折过度所致,旁的医生或有不知,何太医时来花深似海出诊,有什么不解的?却不认识贴虹,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等出身,便向如烟一瞥。
如烟正是用微笑告诉他:他猜得对。并且她信任他,不仅对于他的医术,更对于他的人品。她相信他会守口如瓶。
他把目光错开,果然什么也没说,放手起来,便开方子。那嬷嬷替他研墨,翘着兰花指,笑道:“你平常碎嘴子,怎么这次一句话都不问她了?”语调比起刚刚对如烟说话来,不知糯了多少,显得倍儿亲密的样子。贴虹抬起一只手来捂住嘴巴,跟如烟对视一眼,都几乎忍不住笑。
有一些女人是这样子的,见到什么男人,都不由得把姿势放娇嗲,这原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嬷嬷原来是那副腔调,此刻忽露出狐狸尾巴来,格外叫人好笑就是了。
何太医端庄的欠欠身:“这位姑娘脉象、症状明显,并无疑虑,故无须问。医者,问诊原为治断,非为刺隐,难解处巨细靡遗、水火不避;明了时即刻下手处置,并不必多言半字。取舍原出乎一理。”
嬷嬷有听没有懂,口中“哦哦”应声。贴虹也听得云里雾里的,冲如烟吐吐舌头。如烟笑着替她掖好被角。
医之道,“望、闻、问、切”,四者并重。何太医又是这么细致的医生,表面上再明显的病例、后头原委也可能各有隐曲,他岂能问也不问就投下药饵去,如那些蠢医般,单把箭伤处的箭杆剪了,凭里头再怎么金石糜烂,都不管的?但贴虹是这样的经历、得了这种疼痛,医生若要查询端详,平白不好看。何太医心头清楚,所以一个字不问,大略只按“花深似海”中的出诊经历,斟酌着给开个稳健方子罢了。这也是他体恤她们的意思,又说出一番道理来遮掩,足见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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