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鸿雁于飞(2)(1/2)
采霓听了片刻,冷笑两声,叫众人都跪向地上去。众人先还不想听命,看采霓面寒如水,又知道她奉着妈妈的命,不敢不从,只能跪了。采霓狠狠撩下几句话,道是妈妈最恨院里不和。这么多人哪能不丢点东西,别扯到贼不贼的身上,此事就此结束,要是非再吵,以后别想再吃这碗饭了。说完,把几个不相干的姑娘都发付离开,这才把剩下的人一个一个骂过来:“我们花深似海能在这行里独占鳌头,你们以为凭着什么?客人信得过我们!如今一个粉头拿了自己院里人东西事小,倘若都摸到客人身上去,叫客人传说我们这里是贼窝,砸了招牌,这生意还作不作了?咱们一个个饭碗还要不要了?!妈妈严禁将院里珠宝私自拿到外头去卖,倘要典当的,都得经过她的帐目,原就是怕出这种事。好么,如今出了什么?正儿八经当它是项活计作起来!传出去,像什么?这种厨娘是不能留了!——夏大叔,我们敬你是个老人,都称呼声‘大叔’,你亲戚作出这种事情,你竟然还不知道?再别说了!这花深似海是你看着办起来的,它荣你荣,它损你损。如今你亲戚犯了事,就由你亲手开了她吧。记住,这是为私自传递东西才开的,旁的罪名不涉,她要是在外头露出一声‘贼赃’,都问在你的身上!”
分付完毕,无人敢顶嘴,采霓回来向妈妈交差,笑道:“我捏着把冷汗呢。”妈妈点头:“你作得很好。这事不处理不行;处理了,又怕贼案传出去伤着花深似海的名头。老夏呢,不责骂不行;倘若责骂得太清楚,又怕他真在里面有份,弄得伤头伤脸,以后不好作事……你决断得很好。”
厨娘灰头土脸收拾东西出院去。她原是主管诸院粗食厨房的,这是个肥缺。四嫂的姐姐本在她手下作第一名得力的管事。因此她空出这个缺来,四嫂忙运动她姐姐填上。夏光中知道这事吵出来,四嫂在里面脱不了干系,因此不肯应承她,反想把自己另一个亲戚派过去。四嫂暗示他在收赃中也有份,别打量人不知道,倘若想堵人家的嘴,就休想把肥缺都给自己占了。夏光中气得跟她拌起嘴。
采霓正过去拿厨娘的记帐簿,打算将里头拿过东西给她的粉头都好好整治一遍,耳朵里刮到一两句,过去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四嫂骨突着嘴,走到一边去,倒没敢说出来。夏光中也陪笑道:“没事没事。”采霓看了他一眼,叫到旁边去,轻轻儿道:“夏大叔!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可你也小心着点儿呢!真吵凶了,妈妈也未必能护着您。您是这儿的元老,好日子长着,些些眼前小利算得什么?俗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闹得沸反盈天的,成什么意思呢?你也得笼络着人一些。”
夏光中脸上泛红,连连点头。采霓笑道:“行了,妈妈叫你呢,你过去一遭儿罢。”说着走出来,看见四嫂还站在那儿,采霓招呼了一声,四嫂忙行礼,采霓便俯向她耳朵切切道:“嫂子,莫怪我多句嘴。夏总管跟了妈妈多少年了,你怎么跟他淘气呢?说句老实的,你再好强,一家子加一起能强过他去?还不是有要他照顾的时候吗!撕破了脸成什么样。快别给自己找罪受了,我作个调停,你就给他陪个不是罢。”四嫂也只能答应了。
采霓便拿着名册去粉头院子里,一切事情都安排完毕,回来妈妈房中覆命,刚进青衿院,只见两个妈子带着个小丫头站在地下等着,满脸是焦急神色。采霓看那小丫头,认得是繁缕房里的纹月,怎么发辫凌乱、满面是汗珠与泪痕?心下先打个突,过去笑道:“怎么了?”妈子慌忙迎上来,道:“姐儿,你来就好了!这事得赶紧告诉妈妈。”采霓问:“妈妈呢?”妈子向房中努努嘴,作个眼色,采霓会意,且问:“什么事?”三人唧唧哝哝、咕咕喳喳跟她说了,采霓登时面无人色,呵道:“真有此事?”纹月又啼哭了起来:“这是真的!我们姑娘——”采霓忙呵止道:“别嚎丧。我去回了妈妈,自然有办法。”走去、进门、转过屏风,见妈妈正坐在床沿边,一条着粉红睡鞋的腿斜斜踏在地上,正抚着夏光中的脖子,切切道:“……那时我身上是懒怠,也没往心里去,就吩咐采霓去处理了,倘若她不知道,竟问出你来,大家面子怎么摆呢?这份基业是你眼看着办起来的,怎么作出这种糊涂事,倒瞒得我好!”
夏光中靠在榻下,埋头只能答应着。采霓在帘幔后站了站。妈妈举头笑道:“进来吧。事情怎么样了?”
采霓笑道:“该上刑的上刑、该降等的降等,都分付了。幸而有名册,一应都是清楚的。”妈妈点头:“这些不争气的东西,钱挣不着几个,专会淘气。我前些日子还寻思着,要不干脆把这一块包到外头去,好或不好,拖累不了咱们花深似海的名头。”采霓答应着,笑道:“就是这话了。不过妈妈身体要紧,这些事反正也不急在一时一刻,还是从长计议着。”
妈妈点着头,看她一眼:“还有事?”采霓点头,过来也在床沿坐下,轻声道:“长三里的繁缕。”
她只提这么个名字,妈妈看了看她的眼神,表情也变了,想一想,对夏光中道:“你去罢,外面还靠你顶着呢。我过后再找你。”夏光中答应着,整整衣裳出去了。
采霓这才低声道:“繁缕,跟徐梅林大爷,午前双双到缺月湖上,说是看风景,支开下人,泛小舟出去了,什么人也没带,也再也没回来,算到现在,大约已是两个时辰。”
妈妈眼角一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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