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君子有酒(7)(1/2)
音乐也仿佛停了,淡如浅浅阴天的月光,帛带都飘落地下。紫苑仍在后面苍白着扭动,如一株残柳、一条伤心的蛇。你用奇异的姿态聆听。
音乐渐渐变暧。是谁在后台轻轻的合声曼歌?“朱册空有恩千言,茅歌终望春三阙。”你的足尖滑动,紫宛的手臂与腰肢也变得柔和。身披青绿披风的新精灵们跃进场中,一旋、再一旋,每一旋都是快乐与和善的气息,教那些灰白的雪魅都悄悄溜了下去,草儿花儿都重新绽开笑靥。“紫砚赖卿研,明笺烛未灭。”紫宛身上的束带一点点滑下去,露出双唇来唱道:“诗中辞,墨里痕,与人细阅。”你一边吹箫为她应和,一边悄悄拿眼角溜着台下:某个人,他还没来?
不,你要找的不是叶缔。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必定和家人在一起;就算来了,又怎么会是单身——若真是单身,那恐怕就是执行公职、勘察来的。他这么严肃的一位官员,若到青楼的台子前勘察,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不管是出于何种考量,你都不想看见他。
你期待的人,是小郡爷。
他要是露一下脸,你对未来日子的把握,又会多上三分,可他怎么老不来呢?
紫宛已经快从绷带般的帛带中完全挣脱出来了。帛带内侧的秘密设计,叫她身上添了层闪闪金粉,激起台下一片激赏惊叹。“多少踌躇事,待回首,云关明彻。”音流奔淌,绿风的精灵聚拢来,把你困在当中,要替你换装。你从它们披风的缝隙中最后往外望一眼,正见到对面、专替贵宾搭建的看楼里,黑衣侍卫“嗒嗒嗒”跑了进去。屏风支起来。两个人走到正中落座,其中一个白袍似云。
你安心的、把唇角稍许扬起来一点,任精灵们把你围在了里面。
看台上,小郡爷向身边的人微倾一下身子,含笑埋怨:“出来那么晚,看你的词都快唱完了。”
那人年纪也不大,着件湖色绣枝梅纹的缎绵袍,外罩石青色缎绣如意云纹貂领坎肩,面庞端正,眉宇间很有点挺拔的样子,听小郡爷这么埋怨,怪委屈的把手一抬:“纵然今儿爹不拘着我,我娘那里不要应酬吗?到现在能溜出来,都算是好的,前几年何曾出来过?都是你给我出了难题,还敢说!”
小郡爷笑:“你自己不想么?只管赖我。”那人张开嘴,却忘了回答,望着前面,轻轻吸进一口气。
台上,精灵们散开,紫苑全身洒着金粉,给夕阳照透,而你披了一袭羽裳,轻得全无份量的样子,点点银粉闪烁,四周山顶的积雪映着夕照,你像是从那里来,偎进紫苑身边,随时都能融化。
“……苍天不负,合众且欣然,怡年节。”愉快的音调重复又重复。小郡爷闲闲往后一靠,与那人一起欣赏,直到乐曲进入尾声,才低声道:“这孩子很有天份吧?可惜她们这样的人,命都不好。要不要待会儿去见见?”
那人旁边一个四、五十岁的下人紧张上前一步:“爷!”还瞪了小郡爷一眼。那人竖起手掌止住他:“我对民间疾苦所知甚少。南小郡爷的提议,是从这角度出发,于大道不曾有违。”然后把头埋向小郡爷,嘟囔道:“可你想想,我能去那里吗?给人看见……”
“我能悄悄儿进去的地方,大约你也去得。”小郡爷也是很低声的回答,胸有成竹的笑,停顿片刻,又搔搔脑袋,“当然,我也有点怕。你要是说不行,那就算了。”
那人略有些讪讪的一笑,想了想:“行。我跟你去看看。”
他们的事,你反正不明了,待这一场节目结束,就和紫宛一起退到后台去了。采霓带头上来向你们祝贺。台下的喝彩声,隔着帘幔,一lang一lang传进来。你笑笑,说要小解,溜开了。结果等小郡爷他们来时,任谁也找不到你。
当然,你一个小孩子,也逃不到哪里去,左右是哪个角落里猫着哪。但身为青楼里受客人待见的孩子,一句交代也不打、就随便猫了出去,总是不像话。妈妈接待小郡爷时,就极是抱歉的样子,亲手捧茶奉给他,口中谢罪不迭。
小郡爷微皱了皱眉,但还是笑道:“只是听这首词唱得好,歌喉为文章添了光彩,所以过来赞扬一句,倒不为别的,你先将紫姑娘请来好了。”
妈妈一边应着,一边正将茶盏奉给他身边那人。那人低头,见一双纤纤的手,捧着口细开片闪青白釉盏,竟是古物,衬着里头透绿的胎菊花茶汤,格外清雅宜人,心忖:“料不到这种地方,还有这种赏物的眼光?”先是吃一惊。再看那十只指尖,搽着鲜红的蔻丹,颜色比平常官中用的不知艳丽多少,又和匀、又轻透,暗道:“这是‘不正经’女人用的颜色么?”脸就不觉得红了,顿时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徐娘半老,但双手的皮肤实在太柔腻、身上的薰香也实在太微妙,窘得他抬起手来,遮在嘴前,连咳了两声。
小郡爷看了他一眼,明白了,笑对妈妈道:“您老先下去吧,外头必定忙着呢。紫姑娘来时,不拘哪个丫头陪着进来也行了。”妈妈会意,便告辞下去,临走时还瞥了他身边那人一眼。那人明明是低着头的,若有若无间、却又分明能感觉到这眼光在他身上一绕,媚得如游丝一般,不知哪儿颤巍巍的就有些撩人,虽然可说声放肆,偏又叫人发不出火来,只是耳根的红晕原来便未退去,这时滚滚又添上一层。
小郡爷摇头:“这孩子躲哪去了。”那人只顾自己窘迫,听他说话,方才回神,“哦”了一声,自己也知道不大方,便觉得脸上更热,站起来走了两步,听见外头隐约有女孩子的笑语声,莺莺燕燕,不晓得谈些什么,只是有些像嘲讽、又有些像调笑,和着室中的香氛,叫人心里痒兮兮的不安。他在室中踱个半圈,终于耐不住了,叫小郡爷道:“我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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