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吾名温劭（2/2）

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县里刚上任的县令知道我的窘况，他把他所有的积蓄都给我，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叫杜弢，刚从四川逃难过来的，所有的家资就这么多，是他几个月的俸禄，他全部给我了，自己一点也没留下。我用他给我的钱给阿母买了药了，但是拖的太久了，阿母还是没熬住，随了阿父去了。阿母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我们欠别人的不是这些钱，而是一命，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县令。我为阿母办了后事，从此追随了杜弢。他个头不是很高，每次说话都尽量的讲着荆湘的官话，却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川蜀的味道，虽然他是上官，又对我有恩，可他却从未拿我当外人，视若兄弟！

我还记得那年是永嘉五年，巴蜀流民叛乱，他们推举了同乡的杜弢做了首领，那天夜里杜弢问我，他要反了，问我跟不跟他一起，我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我这条命是他的，随他叛乱也不过小事耳！杜弢起事之后一直很顺利，他对于军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感，加上我从中出谋划策，我们接连打败了荆州刺史王澄手下大将王机、始兴太守严佐，威震江南，后来连大名鼎鼎的征南将军山简也不得不招安他，许给了他广汉太守的职位。

后来又是几次反复，我想可能就是在这种一时投降，一时叛乱中，杜弢的气运被消磨殆尽了吧！那个人出现了，原本只是一个小吏的陶侃，似乎是我和杜弢命中的宿敌。第一次交手，我们有三万人，多年攒出来的老兵，陶侃呢，他只有五千东拼西凑的杂军，结果却是我们一败涂地，险些身死，几日的大战，我们没有一次能取得上风的，算无遗策这四个字给他很合适，我想就算是他生在三国，也将是一颗谁也掩盖不了的星辰！

我虽然不如他，可我很享受跟他的每一次兵法对决，就像是棋手碰到了一个高深的对手，每一步都要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然而，我的兄弟杜弢还是撑不住了，他看下去自己的巴蜀子弟每日在沙场上消失，他向司马睿服软了，上了一封卑躬屈膝的悔过书信，在他写完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他已经燃烧尽了雄心壮志了，剩下了一个不过五十知天命的老翁！

司马睿同意了，下命赦免了所有参与叛乱的人，可杜弢怎么就不明白啊，荆州、扬州的世家门阀不会放过你的，五年的厮杀已经是血海深仇了，不管多少道司马睿的命令都是阻止不了的！除非你流干最后一滴血，否则就算你匍匐下做他们的一条狗，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群虎环伺之下，日夜攻伐，杜弢无奈只得再次叛乱，这一次竟成绝响！陶侃已经官至太守，手下精兵良将无数，杜弢兄却因连年征战，精锐丧失殆尽，结果早已注定！最后一战，我想随他一同赴死，他推开了我，嘱咐我给他留个后，乱军之中，遍寻他的亲子无着，我救下了他的侄子杜弘，一路收拢残兵，护送他到了交州。

不过一年罢了，还是逃脱不了陶龙骧啊！希望杜弘能走脱吧，不辜负我这一死。

今日我身死，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经历，我不怨命，也不怨任何人，只怪这世道吧，穷愈穷，饥愈饥，天下被世家玩弄于股掌！

若有来世，投生个好世道吧，让我为自己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