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钟甄】白石城(1/2)
接连几天连绵的秋雨后,天总算是放晴了。夔州地处大陆南方,雨季总是结束的格外的晚。
算时间,钟甄一行人在常熟城已经逗留了又将近半月了。由于钟甄见那李茂才老母新丧,他又无什么亲朋好友帮持,一个人料理丧事着实艰难,便只好留下来帮助他将李老太太入土安葬。
事后李茂才又再三恳求,说要跟着钟甄等人前去游历闯荡,这是他母亲的遗愿,但要远游得准备些东西,处理下家中的后事,因而恳求钟甄等多待几天。钟甄见他言辞恳切,又是哭得那般伤心,也只得答应了。
正好这日天开云散,露出了久违了的阳光。钟甄推窗而视,万物羲和,心中既有久违的澄澈清明之感,又带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父王的病况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诸事皆已经停当,无论如何,都是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
钟甄嘱咐子柒、单遇春等尽快收拾行囊,打算即日就要启程。
只是,临出发了,令钟甄恼火的是,到处都找不到李茂才。
钟甄以为这些天这李茂才哀痛劳累交加,此时说不定还高卧在床,正想借机嘲笑他一番,让他打消随自己远游的念头。毕竟钟甄等人此行隐秘,他们远游的目的又是不能示人的禁忌。这李茂才虽然忠厚可靠,但毕竟是初识之人,又大大咧咧不靠谱的样子。
可钟甄没想到,他道李茂才后院的房间里一看,李茂才却并不在睡懒觉。他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自打李老太太去世后,难得邋遢的他第一次将方中的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甚至还特意将杂乱的院落都打扫了一遍。
“公子,这李茂才行事颠三倒四,颇不着调儿,又口无遮拦,带着他诸有不便。正好没办法甩掉他,他此时不在,不会胡搅蛮缠,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干脆一走了之呢?何苦还要去找他。”钟侃见四处找不到李茂才,不耐烦的建议道。
“我们毕竟有受人家收留照顾之恩,不辞而别,似不太合适……”常遇春毕竟更加的稳重老道,只听他也建言道:“不过,我们在这耽搁得太久了,又找不着他,实在不行,我们留封书信,多留些银两在这里,也就不算薄情寡义了。”
“可是,这李茂才虽然滑稽,但为人实诚,对我们也是尽心尽力了。再说,为了随我们出游,家中又出了这种变故,我实在不忍心……”钟甄为难地说道。
“是啊,公子,李大叔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了让他随我们北上,他娘都跳井了,我们要是不辞而别,实在是太无情义了。”一旁的子柒也插嘴道。
这真是知道这子柒的心理的,李茂才是个活宝,颇得子柒喜欢,估计这一路上子柒不想太无聊,才很想带上李茂才。
“不管我们带不带他,最好还是当面和他说清楚。这样吧,你们继续收拾行装,我去一个地方找找看,如果再找不找他,就也只能抛下他不辞而别了。”钟甄似乎想到了什么,向单遇春等吩咐道。
“可是,公子……”单遇春和子柒等还想说什么,却被钟甄摆摆手制止了。
……
果然,在近处的小山边,钟甄找到了正伏地抽泣的李茂才。
那是一处荒僻的山地,周围满是坟茔,秋草蓑迷,一片萧条的景象。
只见那李茂才还是一身缟素,佝偻着身子趴在一片新挖的黄土包上,肩膀一颤一颤的,似乎很是哀恸。
钟甄自然知道,这是李老太太的坟冢,李茂才估计是来给母亲上坟的。钟甄走上前去,刚想安慰他几句,却赫然发现这李茂才身边还放着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包袱。
原来这家伙早已下定决心了,这李茂才一大早便是来与他母亲做最后的告别的。钟甄庆幸自己并没有不辞而别,抛下这可怜的说书先生。
钟甄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在李老太太坟前合掌拜了几拜后,伸手在李茂才颤抖的肩上拍了几拍。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己的李茂才这才哭肿着眼睛回头一望,见是钟甄,似乎没有一丝意外,以往吊儿郎当的眼神里满是坚毅之色。
“走吧,我们都准备好了。”钟甄知道无需多言,伸手将他拉起。
“嗯。”李茂才难得正经的没有多说废话。
……
从常熟城往北,深入了夔州腹地。
中原地带果然名不虚传,皆是一马平川的广袤平原。官路上人来人往,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城市村落鳞次栉比,处处透漏着殷实小康之气,繁华富庶又与云梦迥异。
钟甄等人却不敢走大路,怕遭到官兵盘问,暴露行踪,只得晓出夜宿,沿着荒僻的村野小道加紧赶路。
现在正好是丰收时节,农人们挥汗如雨,正老少齐集,举家出动收割水稻和蓟麦,到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今年天景还算可以,雨水丰沛,秋收时又碰上难得的秋阳。原本应该是丰收之年,但越往北,钟甄等人一路就越隐隐感觉到一丝异样之色。
农人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喜悦,而是小心翼翼的门户紧闭,除了抓紧秋收,很少能见到庆祝和消遣活动。有时,钟甄等似乎还常能见到有人在那三两聚集,愤慨畅谈,可一见到钟甄他们这些外乡人,却又立马谨慎的闭口不言了。
经过单遇春等小心打听才知道,原来安北州和陆昌郡战事吃紧,朝廷加重了中原州郡的赋税,又加紧征派劳工和兵役,已然影响到了这南疆富庶的江南州郡。
虽然颇有点哀民生之多艰,但是钟甄等人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毕竟对于战乱和家国兴亡,他们此时还没有太多的感受。他们只想加紧赶路,能尽快到达北境的乌梁海,找到神龙,取回龙涎治好钟羽晟的隐疾。
但是,这一切,是不方便告诉李茂才的。
钟甄原本很担心李茂才母亲新丧,又跟着他们远离家乡,心情会很沉重。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多虑了。没过几天,这李茂才就恢复了酒馆刚遇到他时的那种市侩欢脱之气,之前的悲伤和阴郁也一扫而光。
从家里出发时,李茂才把家中的毛驴拿来当坐骑。屁颠颠的跟在钟甄等人身后,再加上他长相滑稽,行为乖张,一路上倒也替众人解了不少闷。
子柒等天天缠着他讲故事,连常遇春和钟侃也喜欢拿他打趣开心,李茂才丝毫不以为意,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学逗唱,把一行人逗得笑声不断,活脱脱一个开心的活宝。也是拜他所赐,钟甄等人才很快的从先前的忧闷之中解脱出来。
这日,钟甄等人正走在一处荒林之中,旅途乏闷,钟侃等又开始调戏起李茂才来:
“我说茂才兄啊,你这高堂新丧,怎么就见你伤心了几天,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感情你这先前孝道都是装的吗?”
“钟侃!休得胡说,快给人家李先生道歉…”钟甄见他出言不逊,忙想大声喝止他。
“诶,无妨无妨,公子不必介意。”李茂才不紧不慢的勒住那灰驴的缰绳。“俗话说的好,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钟侃小哥敢当面数落我,已是嘴上积德了。大丈夫只要行的端走的正,无愧于心,又何惧流言蜚语。”
这李茂才只要一打开了话匣子,就呱呱唧唧停不下来。
“老话还说,人一死,眼一闭,腿一蹬。凡事都要看开些,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又有什么用呢?毕竟生活还要向前看嘛。”
李茂才一边得意洋洋的敲着驴屁股,使它往前,一边得意洋洋的说着。
“瞧你说的,歪理倒是一箩筐。你这么能说会道,却大字不识一个,只会胡搅蛮缠,也是可惜了。”钟侃误以为对,忙转移话题道。
“诶,此言差矣,俗话说龙从云,虎从风,老鼠生来爱打洞。这人各有志,物有千秋,行行皆能出状元,干嘛非要读书识字。”李茂才颇为自得的说道。
“茂才兄,此言差矣啊,习圣贤书,学经世致用,这是为人正道。这世上谁不想建功立业,立德立言你呢?”钟甄见他说得好玩,也忍不住说道。
“公子啊,你还是太年轻啊。我吃过的盐比你撒过的尿都多,我这么给你说吧。只要是石头,到哪都不会发光;只要是屎,到哪都会被铲。你说我又何苦去自己找虐呢。”
“哈哈哈……茂才啊!……”几人纷纷被他这市侩之语逗得大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护卫首领单遇春也没能忍住。
“放肆,竟敢在公子面前满嘴胡言乱语!”单遇春一边忍俊不禁的捂着肚子,努力憋笑,一边喝止他道:
“李茂才啊,你歪理懂这么多,就是不懂正理,不说努力进学,习文识字,起码也得努力努力,学点武艺,我们出门在外,旅途凶险,遇到危险谁也腾不出手来照顾你,你好歹别拖我们后腿。再者,人生在于拼搏,你不努力,怎么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唉,你这也是功利迂腐之言了,人生在世,重要的是开心儿子,什么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你说努力上进,可是比你优秀的人都在努力,那你努力还有屁用?我这人呀,脑子笨,学别的也学不会,就像老话说的,聪明他追着我跑,可是我跑的比他快啊!”
“噗……”钟甄等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李茂才的狡黠之语,又一次忍不住被他逗笑,连单遇春也正经不下去了,在那乐得说不出话来。
“你呀你呀……李茂才你快别谦虚了,你真他妈是个奇才……”
……
几人就这么一路匆匆走着,不时的李茂才还给大家说个书,讲个故事,一路倒也过得颇为有趣。
但钟甄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就是她们刚到李茂才家的那天晚上,李茂才和他母亲到底争论了什么,那李老太太为什么执意要李茂才跟着钟甄等人远游,甚至不惜一性命相逼呢?难道真的只是让他跟着自己见见世面,做点事业吗?
这李茂才自己明明说去过北境好多次,对北国的风土人情,地理山川无一不晓,可从李老太太那里的说法又是李茂才一生被自己老娘绊着,从没机会出去见见世面。他们到底谁在说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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