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万的房子（1/2）

我无比清晰地记得，十九岁那年，在二根的引荐下，我终于谋得了一份迈特工厂抛光打磨的工作，无比光荣地成了一名万千东莞打工者中的一员，这份打磨普工的人生经历，多少年之后，宛如一个女人失去白壁之身一般，还一直在我脑海里记忆犹新，虽然它是那么短暂，才一个星期左右。

我进厂的第二天算是正式入职了，那天，我先到人事部报到，那位梳着学生头，穿着蓝色牛仔吊带裙的人资文员小美看见我进去了，微笑着脸，她美丽脸庞上盛开的青春的微笑，让我忘记不安和浮躁，给了我希望和勇气。

这是你的工服和厂牌，现在工厂在开早会，等一会儿，你穿好工服，戴好厂牌后，我带你到车间去，昨天面试你的主管会给你安排工作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们人事部。小美把工服和厂牌递给我说道。

当小美领着我走进车间的时候，我发现地上到处都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门把手，车间里比外面闷热多了，高达七百摄氏度的铝材压铸机，正在不断压铸着门把手，这些门把手经过抛光打磨之后，悬挂在挂钩上，被不断运转的拉带，一只一只送进巨大的箱体里进行喷粉烤漆，那没有完全封闭的烤漆箱里，正在不断地向外辐射着灼人的热量，

工业风扇在并不炎热的正月，呼呼地吹着，抛光打磨的人就夹在压铸机和烤箱之间工作，汗水还是止不住往下流。

主管的办公室就在车间里面，穿过那些门把手，透过办公室的玻璃，我看见那天面试我的主管，正在和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女人讨论着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车间的统计文员，杨主管的老婆。

杨主管，你招的人来了。小美进了办公室说道。

正好，我们缺人。杨主管说道。

主管早上好。我主动跟杨主管打了一个招呼，算是礼貌，今后要在他手下混，一定要对他尊重一点，我这样想着。

小美见任务完成了，就说道，杨主管，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的，谢谢小美。杨主管说道。

人事文员小美这时候转身扭着屁股就走了，透过车间主管办公室的玻璃墙，我看见车间里好一些饥饿的男人，向着小美都投过她们无比火热的目光，那火热的目光，像要将小美的衣服灼烧掉，露出她一身细皮嫩肉来。

统计文员这时候出了办公室，对着车间喊道，二根，二根，来办公室一趟，主管找你有事情。

文员的话音一落，我就看见二根从容地走了过来。

主管，有什么事？二根进到办公室问道。

二根，你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也算是个老师傅了，今天这位同事入职，你帮忙好好带一带。杨主管说道。

好的，主管，你就放心把他交给我吧。二根说道。

二根说完，又转过身跟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跟在二根后面，又进了生产车间，二根拿着门把手，对着飞转的布轮，一边给我示范抛光，一边给我讲解操作要领，他真是一个打磨的好手。

在二根细心的栽培下，当天下午，我就开始单干了，只有单工，计件，每一个月才可以赚到大钱。

迈特工厂从台湾买来的那几台铝压铸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负责设备保养的机修工，也都是四十多岁富有经验的老师傅，这机器稍有异响，他们就忙个不停，晚上等我们一干人下班了，他们就把机器停下来，用抹布将机器认真擦拭一遍，检查有没有漏水漏气漏油，在他们的维护下，这设备的稼动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在行业中算是奇迹。

良好的设备运转，保证了人工打磨的工作量。每天，眼见着要将面前的门把手打磨完了，新的一箱子料不紧不慢又被端了过来，一箱接着一箱，好像没有止境，我那些青春的时光就在那永不停歇的机械一般的运动中流逝着。

迈特工厂那些打磨工，大部分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响应过党的号召，修过水库和铁路的，一部分是从建筑工地上过来的，已经习惯了艰苦的日子，他们看上去精瘦，却膂力过人。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细小的铝屑，那些铝屑是从锉刀上飞出来的，工人们细心地用锉刀挫掉尖锐的毛刺，那些闪闪发光的细屑，就挣脱开来，自由了；那些铝屑也是从抛光打磨机的布轮上飞出来的，高速运转的布轮像刀一样，将铝屑一点一点地劈了下来。

每天下午，压铸机和喷粉烤箱释放出的热浪显得更为猛烈，一方面是天气的原因，下午的天气通常会比上午的炎热，更主要的是热量的累积，到了下午，车间的设备已经运转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释放出的热量没有完全散发出去，不断累积下来了，热浪从两边不断涌了过来，我感觉到背上汗流浃背，如同千万只虫子在身上爬行。

这时候，有的师傅已经将上衣脱掉，露出一身赘肉来，我看见二根也将衣服脱去了，他才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很健硕。

我也将衣服脱掉，果然，舒服多了。

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工厂的宿舍，将一身工衣脱掉，我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为尘埃所染，漆黑一片，轻轻用手一摸，立马就裸露出里面的黄色皮肤来，这黑色的尘埃，如同一件衣服一般，披覆在我的身上。

集体宿舍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里，左右各挤着三张上下铺的钢丝床，一走进去，只见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工人，他们有的坐在床上抽着烟，有的大声说着话，有点穿着拖鞋，在宿舍里耀武扬威一般地走来走去，已经是夜晚十点钟的时间，洗手间永远是饱和的，看见有人出来，立马就有人像敢死队队员一样冲了进去。

一个胖胖的工友拍着一个精瘦的工友裸露的肚子说道，哈哈哈，你这肚子是黑的，里面的心怕不也是黑的吧。

你的脸也是黑的，难不倒你是从非洲大陆来的老外吧。那精瘦工友也打趣着说道。

妈的，上一个礼拜天，跟我老婆在出租屋开了一个临时房，乖乖，她看见我的肚子上都是铝屑，都不跟我睡了，幸亏我力气大，她怎么能够逃不过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呵呵，我吃了她的霸王餐。胖胖的工友说道。

老兄，你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啊，每次计件工资下来，你都是最高的，赚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考虑下搬到外面跟她租一间房子过属于你们俩的小日子，却偏偏跑到这集体宿舍，跟一班大男人们挤到一块了？精瘦的工友问道。

老弟，我上白班，她上晚班，扯不到一块，礼拜天偷她一次，俺知足了，天天见面反而不好，我脾气大，她受不了。胖胖的工友说道。

唉，羡慕你啊，老婆也在这边打工，一个礼拜可以偷上一回，老子我他妈一年才回去一次，老婆的地再不耕，怕是干了，这命苦啊。那精瘦的工友叹息道。

瞧你这瘦身板，也禁得起一周一次的折腾吗？小心你的小命难保，过不了几天，见阎王爷去了。胖胖的工友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什么？你怀疑我的能力吗？这个礼拜天让你那老婆过来服侍我，看我不把她弄得欲死欲仙，让她高声叫喊，还是你厉害，比那老鬼强多了。精瘦的工友说道。

奶奶的，说话也不看人，小心大爷我让你吃大拳头，把你阉割了去做太监。那胖胖的工友在天空挥舞着拳头，故作生气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