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局（1/2）

由于术士的介入，努瓦雍右翼副将总算将快被被击溃的战线重新组织了起来。

战至此时，双方在这部分战场的兵力大致持平。枪戟兵和刀盾兵聚集到了一起，勉强截住考伊科的老兵枪矛手。受此鼓舞，士气有所提升的杆炮队，也开始有板有眼地加入了攻击。他们的射击虽然战果不多，利在声音响亮（爆炸轰鸣），气势磅礴（烟雾升腾），给自己鼓劲的同时，也稳定了己方的情绪(既然杆炮队还没下场，这战局应该还有救罢)。身在战场的士兵根本看不到周边一百厄尔之外的状况，支持他们的往往就是这样或那样的一点幻觉。可笑的是，有时候战争的胜负却正是决定于这些意外的因素。

考伊科的枪矛手虽然步履维艰，但还是凭着坚韧的毅力，顶住轰鸣的火药武器的射击，坚持与敌方步兵展开对峙。这时候，双方都发挥不了经验、装备等方面的优势。就是你一下我一下，像小孩子玩打仗游戏似的厮杀着。努瓦雍军多出来的那么点兵力，渐渐地开始发挥作用。

黎莉娜继续维持对枪矛手的魔法压制。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瞪着血红的双眼，散发着血腥和汗臭，面对面唾沫四溅地嘶吼，毫无理由地厮杀的，所谓‘战争’。这和她在史书上看到的战争是多么不同啊！那种精妙战术的对抗，骑士之间的道义和惺惺相印呢?眼前的战场，简直就和一群泥腿子，一群智能低下的野蛮人，为了一桶酒、一条猪腿（或者一个乡下女子）的斗殴没什么两样嘛。要不是她补上了那掷出决定胜负的致命一击的神秘术士的角色，就完全可以归类为一场闹剧了。

正傲娇中的女术士，突然感到一阵悸动。就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她的身体，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魔力受到干涉的感觉，在她与同门之间的切磋中经常遇到。难道这战场上还有另外一个施法者?

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阴霾的云层，照射在苦战中的考伊科枪矛兵身上。激烈晃动的人体在阳光的笼罩下，仿佛用金色油彩描绘了轮廓的画影。然而这效果绝非简单地将血腥的场面加以美化。黎莉娜很快察觉到随着阳光的照射，考伊科士兵的反应和动作逐渐恢复了原样。怪异的是，她同时能感到迟滞术的作用并没有被驱散。

魔法探查术，随着咒语和手势被释放了出来。

术士之间并非一团和气。无论是帝国政坛的内斗还是法术学识方面的争议，都会造成相互敌对的阵营。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龙神的术士转而替至圣联合的统治者效劳的丑闻事件。不过这次，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她的探查术像掠过旷野的微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警惕中的黎莉娜，骤然瞪大了眼睛。不对！那些使用长枪的敌兵并非仅仅是克服了迟滞术的负面效果。他们中的一些被努瓦雍的刀砍中、枪刺中，甚至被杆炮射中，要是以往至少会失去部分或全部战斗力，现在却仿佛只是割麦的时候被麦穗划破了手掌。最恐怖的场景，是一个被战戟捅中了腹部，连内脏都从惨烈的伤口漏出的士兵，一脚踹倒了目瞪口呆的努瓦雍枪戟兵，随后毫不在意地拖着掉出来的肠子继续持枪作战。难道是驱使亡灵的法术？完全想不明白的黎莉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只有最缺乏荣誉感的术士派系才会以土龙神的名义使用这种卑劣的魔法罢。

十几个突入敌阵的枪矛手，一时来不及归队，便索性一路杀入杆炮手的战阵。刚刚鼓起点勇气的杆炮手，在突入其来的攻击下，迅速地或者说果不其然地败退了下来。任凭副将如何咒骂、威胁，这些缺乏训练的士兵在凶神恶煞的敌人面前再次扭头狂奔。一个身材胖硕、全身甲胄的士兵特别显眼，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喊叫着什么。后面跟着个小个子的男孩，怀里抱着实战证明作用不大的杆状武器。如果不是因为在战场上，他们倆的举动还真有些喜感呢。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黎莉娜暗自提醒自己。

具有魔法的效果，却又不是魔法。神恩!她遇上的不是使用魔法的术士，而是父神教的神术使。

虽然某些神术的效果与术士的魔法类似，也有同样离经叛道但还算可以被容忍的术士派系认为神术只是另一种运行模式的魔法，但绝大部分人都承认两者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体系。父神教的教士通过某些特定的仪式，能够引导神的力量在凡界予以展现。既他们称之为神恩，而术士们称之为神术的能力。教廷正式认可的神恩仪式包括祈祷、忏悔、祷告、净化等一系列龙神信徒会觉得枯燥、无聊的活动。而一旦履行过这类仪式，那么终身都不得偏离至高神的信仰，否则将遭受神的裁决（即使神没有裁决，父神教也会代替神惩罚那些叛教者）。神术体系的优点在于，即使不具备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只要足够虔诚，就能与术士一样使用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而术士则在法术的多样性和适用性上，要远远超过神术使。这种平衡时必须的，否则岂不是至高神和他的神术使们早早就一统天下了。

能够抵消迟滞术的神术……，黎莉娜很快就在记忆的仓库中翻找到对应眼前场景的知识。神圣力量——以神的祝福催发出信徒的潜力。所以，并不是她的迟滞术失效了，而是考伊科枪矛兵的力量被加强了。更讨厌的是，神术的作用仅限于至高神的信徒。换而言之，同样在迟滞术范围内的考伊科士兵享受不到神术的强化效果。这实在是让女术士有些哭笑不得的结果。

然而即便是神，也无法逆转维持世界运行的最基本法则。神术的肉体强化并非是永久的，而是受制于受术者自身体力的极限，而且还附带有疲劳加倍的负面效果。也就是说，考伊科士兵是在以超支体力的方式抵抗迟滞术的影响。只要努瓦雍右翼军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就能不战而胜那些耗尽体能的敌军了。至于那些扎破了肚皮还在继续作战的考伊科精锐枪矛手，一旦神术失效也是会立刻倒毙现场的。

黎莉娜倒是真想和第一次遇到的神术使斗上一斗，可惜她辅佐的阵营实在太烂。除了杆炮手已经是毫无羞耻感的第二次溃退，帝国军右翼骨干的常备兵也承受不住近四分之一的伤亡率，渐渐显露出败相。接敌的战士时不时地会像被什么脏东西压了身似的全身乏力，而对面的敌军则是越战越勇，任谁都会觉得背后凉丝丝地没了勇气罢。难道所谓的至高神，今天真的高居在上空观战，正为他的信徒们鼓劲吗?数量多达四位的龙神呢，恰好不约而同地都不在家?有些事就是不能想太多，你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慌，鼓足的劲也就像扎破了的猪尿脬一样嗞嗞地泄气了。

满脸是汗，浑身染血的右翼副将气喘吁吁地跑到女术士的身边。这可不是他勇猛善战的结果。黎莉娜刚看到他挥刀砍倒了一个逃跑的募兵，嘶吼着威胁其他士兵顶上去，可惜没几个人听他的。连他的亲兵都不怎么愿意替他杀人鼓劲了。毕竟杀多了，回去也有可能要面对被害者血亲的复仇的。

黎莉娜有些厌恶地退了一步，离这散发血腥的野兽般男人远些。副将没注意到这细微的举动，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工夫关心。他喘着粗气求告道：““阁下，我需要帮助。”

水龙神的术士可不是这些兵头可以随意指使的。

黎莉娜皱着眉，不耐烦地回答:“你没看到吗？我正在这么做。但你的士兵实在太没用了。”

副将再次无视了术士语气中的轻蔑，而是更为急切地哀求：“我需要更强有力的帮助，爆炸的火球啊、能把人烤焦的闪电什么的。一个，只要一个就好，让这些异教徒体会到龙神和您的怒火。”

黎莉娜慢条斯理地说：“愤怒是我们龙神术士的致命大敌呢。而且闪电什么的……，很不好控制呢。你不怕你的士兵们会被波及到吗？”

副将几乎想都没想就回应道：“没问题，完全没问题，由我承担所有可能的后果。再说了，这些渣滓，死多少都不会有人追究你我的责任的。”

或许正是因此，他的属下才都不愿意替你卖命罢——黎莉娜把冲到喉咙口的冷潮热讽压了下去，开始准备第二个魔法。

副将很识趣地闭上了嘴，眼角偷偷窥视年轻女术士的面孔。黎莉娜希望那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否则这件事了后，一定要让这个粗陋的家伙知道如此行径的后果。术士，绝不是一个宽容的群体。

水元素，就像精灵所描述的神秘粒子以太，从空气、从大地、从近乎干涸的溪流，缓缓集中到术士的身边。如果将它们具象的话，应该能造成一场降雨了罢。只是一个启动语，就能产生如此规模，就不得不归功于黎莉娜的天赋了。她的精灵导师甚至承认，即便是天然亲近水元素的精灵中，也很少有能像她那么快地聚集起足以释放魔法的元素量的个体。

元素，或者说魔法的力量，萦绕在黎莉娜的四周。

语言，即使是能与神交流的咒语，还不足以激发这股力量。必须辅以手势乃至微妙地变换身体的姿态。这就是不同派系的术士间相互区别的特征。黎莉娜使用的是精灵的魔环施法典范，既将魔法的术式描述为一块块形状奇特的模块。而这些模块，又能巧妙地契合到一起，首尾相连地组成一个完美的环形。有点像是精灵闲暇无事雕刻的玉佩；又有点像是人类女孩子乞巧的铜环玩具。然而注入魔力，这个环形术式就能释放出足以扭曲现实的力量。如果要施展更为高阶的魔法，那就把多个环嵌套到一起，威力也会成倍地增长。但结构越是复杂，施法时间就越长，也需要注入更多的魔力，失败的概率更会大大增加。魔环典范的瞬间破化力不如其他的派系，但优点在于效果持久。在对抗神术使的状况下，这无疑能产生一定的加权。

“治愈之雨。”

黎莉娜用了一个通用语作为魔法的引语，这不得不说是她作为人类的一个恶俗。至少她的导师和精灵师哥师姐们就不会这么招摇。不过，低调?个性张扬的人类从来就不认为低调是一种美德。

这个魔法，她只使用了两层魔环。与其说是雨，还不如说是像水雾似的一层薄云，随着风扩散到战场上。这层云并不能遮蔽人们的视线，却能造成一阵清凉的感觉。当然，如果仅仅如此，可就称不上什么法术了，至多算是一种低阶的把戏。水镜术士的弟子，会在这种场景下使用魔法把戏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