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异类(1/2)
一辆六匹马拖曳的,外饰奢侈华丽的四轮马车内,科林准将、安东少校,以及女术士黎莉娜-格利菲斯、黑袍术士诺阿-路德维希-豪斯维尔,两两面对面而坐。他们正前往努瓦雍城,伯爵的领主府邸。
术士诺阿在与天使一战,并救出科林准将他们之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无论是黎莉娜崇拜的请教,还是科林准将诚挚的感激,甚至奴隶贩子卡尔文-莫里森承诺的粗俗报答,都没获得多少回应。当然,排在最后的那位从事贱业的商贾,是享受不到乘坐领主座驾的荣耀的。
科林准将在黎莉娜如潮的追捧之间,找到一个提问的空隙。
“术士,我能有幸知道您来到此地的原因吗?”似乎为了掩饰自己打听底细的本意,准将陪笑着补充道:“我们努瓦雍家族已统领这片土地上百年。一些对您来说细小琐碎的事,尽可以交给我来办,一定能做得妥妥贴贴的。”
术士将双手至于腹部,修长却有些惨白的手指交叉到一起。“我来找些东西。”
“什么东西?”科林准将和黎莉娜异口同声地问。
诺阿的嘴角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并没有回答两人的问题,科林准将和黎莉娜也没敢追问。高阶术士所寻找的,莫过于远古时代龙神的馈赠,亦或是某些业已失落的术法奥秘。对普通人来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对术士来说,是一辈子都可遇不可求的良机。试想,谁会将如此珍贵的秘密随便拿来与人共享。
“切!不足一百年的暴发户家族,还敢拿出来显摆。刚入门的黄毛丫头,再搔头弄姿也掩饰不了她的乳臭未干。”与术士伴生的女孩促狭地指摘着。
诺阿侧头看着有意讨好的准将。“如果你是担心我的存在会不利于你们的领地,那请尽管放心。既然已经证明因召唤而现身的天使并不是我所预期的那个,我想我会尽快离开这里。事实上,要不是你拐弯抹角地邀请,在丘陵地带的时候我们完全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不不不,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科林准将连声道歉。
黎莉娜见势不妙,连忙帮腔。“我猜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很希望能亲自款待你,却又担心不能让你感到满意。”
诺阿的眼睛如夜空般深邃,似乎一眼就能看透科林和黎莉娜的内心。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揭穿那两个人。
在怪异而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车队穿过农庄和树林,驶入城郊宽阔的大道。坑坑洼洼的泥土道路,被覆盖了碎石、石灰和煤渣的三合土路基所替代。能够让马车平稳行驶的平坦路面上,还仔细地覆盖了一层细沙,似乎是特意为了舒缓长途旅行后的疲惫。
科林准将拉开了窗帘,骄傲地宣布:“各位,努瓦雍城。”
只见背靠一片片连绵起伏的高耸山脉,一座漆黑色的城堡赫然矗立。它的地基,是暗红色台阶状的石山。铁和石头构建的城墙,一层接一层,一层叠一层的向上延展,就仿佛古老的祭祀高塔。只是规模更大,也更广阔。城市的房屋,就镶嵌在这一层一层的城墙之间,杂乱无章地散布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补丁,又像是盘形蜂巢上的蜂房。只有第五层以上,建筑的风格有所统一。有帝国早期庄严、刻板样式的公寓,也有中后期加入奢侈的精细彩塑的华丽别墅。一栋又一栋,傲立在普通平凡的平民街道上方,显示着它们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城堡的最上方,却是一座怪异的建筑。粗大的圆柱体,管风琴一般紧凑在一起,高低起伏地排列。不断有红色、绿色、白色、灰色的气体,从这些直立的管道开口处溢出,混合成不可言喻的诡异雾气,扩散着笼罩了城市的上空。
这座城市显然已经发展了几百年。原来规划的空间,即使再扩充城墙,也无法容纳下所有的居民。于是在石山下,城堡最大也是最底层的城墙外,边缘社区肿瘤似的蔓延开来。夯土和少量石块做墙、稻草为顶的寒酸民居,一间叠着一间相互支撑着,简陋得仿佛一推就会倒下一个街区的样子。不过不必担心,它们多数已经屹立了几十年,不断小修小补的话或许还能支撑几十年。而且,与城市东北面那一片,多数连土墙都没有,只是一些树干、帆布、稻草搭建起来的棚屋区比较起来,这些社区还是值得骄傲的。那里,连社区都称不上,只能说是彻底的贫民窟了。
与帝国一般的城市不同,努瓦雍城并没有坐岭环河,也没有地处险要。为了解决供水问题,甚至不得不从城堡后方建起好几条三、四弗隆长的架空水道,引入深山里的水泉。在如此不便捷的地方建城,唯一的原因是这里地下的矿山出产丰富的铁矿石。努瓦雍正是因此兴起,并在短短百年间就成为整个帝国北部最著名的铁城。此后,伯爵的祖先们在努瓦雍城建造冶铁、锻造的作坊,将制造出来的大批钢铁制品输入帝国内陆,赚取了几十万金龙的财富。其中一位,更是在帝国内战中投机成功,以在战前就赊账给某位大公爵一整个军团军备的功劳,捞到了努瓦雍伯爵的贵族头衔。虽然这个头衔带来封地并不包括铁矿挖掘和钢铁制造的努瓦雍城,而是只能直辖管理领地内的几个村镇,但从首任努瓦雍伯爵起就将府邸建设在了城里,俨然成了北部钢铁业的实际控制者。
马车穿过边缘社区狭小的道路,经由十厄尔高的硕大钢铁大门进入努瓦雍城。这样的大门,在构成城市的每道环形城墙上都有两扇,且间隔着朝向不同方位。如此设计,可以确保入侵者即使攻破了一道城墙,也不得不绕行一段才能进攻第二道城墙的大门。在此期间,退入内圈防御的城市保卫者可以好整以暇地将弓弩投射到处于两道城墙之间的敌人头上。不过,这也造成载着尊贵访客的马车,不得不多次在狭窄的城区中穿行,才能最终进入城市核心的贵族聚集区。
如前所述,努瓦雍伯爵其实并不是努瓦雍城的城主。但他所占据的府邸,绝对是城里占地最广、形制最雄伟的一栋。在寸土寸金的城内,单是入门一百厄尔长的走道,就足以让瞠目结舌。路面是各色碎石,夹花镶嵌的波纹图案,行走其上有种两肋生风的感觉。两旁则是枝叶修剪的如同花球般的林道树,难得可贵的是每株都完全一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这个时代的术士,基本都学习过上流社会的礼仪。黎莉娜的出身一般,但在这样的场合,一下马车她就表现出典雅的淑女气质。在走道的另一端,努瓦雍伯爵,胳膊挽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矜持有礼地等候在那里。
看着走近门扉的众人,伯爵先对自己的叔父微微颌首,暗示已经记下他对家族的贡献。科林准将谦恭地行了个军礼作为回应。血缘关系虽然很近,但在贵族家庭,认清自身的位置是和呼吸一样重要的必须。
领主脸转向女术士,颇为亲近地打了声招呼。“格利菲斯小姐,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努瓦雍伯爵今年三十八岁,身材高大,有些中年的肚腩,面孔带着小商贩似的精明和与人为善。这样的形象,并不是黎莉娜喜欢的类型。再加上经过这次的经历,她已经发现这位领主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心性狡黠,极其善于利用他人达到自身的目的。身为术士,即使面对领主也没必要和普通人那样施半跪礼,甚至不必施贵妇的提裙欠身礼。黎莉娜双手交叉置于腹部,颌首表示回礼。
“这位……。”
伯爵似乎没有注意到黎莉娜所流露出的情绪,他的视线很快转到黑袍的术士身上。虽然是明知故问,但社交的程序还是必须执行的。
“诺阿-路德维希-豪斯维尔,暗龙神的术士。”这次,术士的自我介绍要比之前的流畅得多。
“啊!您就是那位击溃狂热的异教徒军队,拯救了我无数子民的术士阁下。您的光临,真是让我们这个边界小城蓬荜生辉。希望在您逗留期间,努瓦雍城能让您感到宾至如归。只有这样,才能略表我和我的臣民的谢意。”
术士诺阿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冷漠的表情。
“亲爱的,你不能让我们的客人一直呆在门廊里啊。”穿戴奢华的贵妇连忙打圆场。
“夫人说的是。”
努瓦雍伯爵连忙道歉,但还是用了些时间,一一接待包括准将的侍官安东-冯-雷尔曼,以及另行到达作为陪客的一群社会名流之后,才将客人们一起迎入室内。即使对身份尴尬的卡尔文-莫里森等人,他们夫妇倆也是笑脸相迎,丝毫没有旧帝国贵族的那种倨傲。要知道,虽然那些家族的历史能追溯至帝国始创的时代,但仍旧能维系领地、权力和财富的已经寥寥无几了。未几不是由于以往对他人的怠慢,一遇逆境就墙倒众人推的结果。
由伯爵带队,众人走过铺着松软地毯的门廊。已是傍晚,两侧墙壁的烛台上点燃了南方海滨城市出产的昂贵鲸油蜡烛,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努瓦雍伯爵向外来的客人们介绍墙上祖先的画像,顺便夸耀着努瓦雍家族一路的筚路蓝缕,以及统领努瓦雍城的殚精竭泽。一些珍贵的文物,用精美的丝绸、锦带包裹着,陈列在画像下的小龛里。这些,包括安东少校在内,所有人都是听过不下三、四遍了,所以都没有什么兴趣。但他们不得不装出聚精会神的样子,时不时发出些感慨。黎莉娜倒是津津有味地,顺便与伯爵夫人有说有笑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一群人来到客厅,机敏的仆人们将他们引导至各自的座位。伯爵和他的夫人,当然占据了主位。客人们在主人的两侧依次落座。术士诺阿,被特意安排在伯爵的左手。而伯爵夫人的旁边,则是美丽动人的女术士黎莉娜。
仆人们送上餐具,以及开胃的甜酒,一些餐前小点心。客厅里的气氛,不知是因为屋内温暖的环境,还是精美的食品,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术士诺阿的目光,却停留在面前精美的餐盘上。即使仆人殷勤地想要呈上将涂了蜂蜜的蛋糕,也被他挥手拒绝了。虽然一直与其他客人们轻松地聊着天,却始终侧眼关注着术士的伯爵夫人立刻发现了这异状。
“睿智的术士,是不是这里的饮食不和您的口味?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这个女主人可就要无地自容了。”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术士的身上。诺阿毫不在意地拿起桌上的盘子,将盘面向伯爵夫人展示。
“哦!这些瓷器,都是一位制陶大师十年前为我制作的,一整套呢。据说其工艺来自遥远东方的异国,材料更是从千里之外的一个遥远的地方运来的。”伯爵夫人的脸上流露出娇媚的笑容。“为此,我们支付了好大一笔酬金给那位大师呢。虽然伯爵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事就会觉得后悔,我却认为非常值得。这些可是能够传家的宝物,您看,它们不但表面光滑、色泽艳丽,而且直到现在都像新的一样。”
黎莉娜也表示赞同。“在我师傅的居所,纳兹塔(nazareth)森林,我看到过类似的瓷器。他们每个的价格,都是以十乃至数十金币估算的呢。”
十枚金币一件?桌子上包括餐盘、食碗、汤勺、果盆在内,就是几百金币的一大笔财富了。难怪努瓦雍伯爵都会觉得肉痛了。
术士苍白的手指,点再餐盘中央的画像上。“我只是注意到烧制在餐盘上画,与外面走廊上的一副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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