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尚元圆殇(1/2)
辞别岳将后,罗玄径直赶往患失镇集。因仙府婚事,城中各大客栈都已满厢,他四方奔走打听,终在城郊南埠寻得一所地处隐蔽的雅致苑馆。
他如今身具六十年上界旗仙修为,驾驭起移花取物、细节造物等普通仙术已十分熟稔,当下付足数倍银两,说服苑主将整馆出让,留下了几名看去伶俐的仆役来做事,这便将苑中一众人等全部遣散。
日前岳飞曾勉力留他下榻于岳府中,百般礼遇皆被他以“惹人耳目”为由推脱,实则是他已打定主意要亲身为聂小凤解除天蚕血咒,既然如此,又岂可在岳府内行之。
午后,罗玄又去市集上置备了红烛、金香、窗囍、果酒、蜜饯、百花毡、流月苏、鸳鸯锦、龙凤褥、鸡心壶、连理杯、鸬鹚匙、两套新服和凤冠霞帔等物,便连婚仪铺主人硬塞的两大箱花生、红枣与坚果也一并收置了。
“花生红枣垫新床,一世百子又千孙,新婚良宵,岂能不置?”生意人热情,纵罗玄铜面白首、百感俱无也不误了他推销本份。罗玄在面具底下笑了一笑,照单全收,只是那老板看不见。
如此购购停停,不知不觉已备足了五大车各式物品,差人送回南郊别苑先行装点起来,自己则四下走顾,寻思新婚之夜还需些甚么物事。经过镇中首号宝钏铺时,又添置了好几套珠钗首饰、胭脂水粉,拎在手上,一路慢步,颇也悠闲得哉。
市井购置这等凡俗琐事,当年在阳世时都是陈天相每月下哀牢山打点,罗玄从未问津,今日亲力亲为,却恁地专注,甚而尝得其中乐趣,总想着这件那件,小凤用去都方便,戴上都好看。
亡神血咒凶悍至极,解咒男子将化作血水虚无,想到隔日清晨自己便已不在世上,罗玄心中便更想为她做足这些自己本该做、却从未做过的事。
明日便是尚元,因聂小凤血咒发作,她同岳飞的婚事只得暂且作罢。恐外界猜忌,临行前岳飞曾叮嘱他将小凤患病一事秘而不宣,对外只道婚礼被军情延误、再择良日。
故而为防夜长梦多,罗玄决定当晚便去岳飞府中将聂小凤接来,自己为她解除天蚕血咒。
无仪合卺自是不成,自己总不能再轻薄她一次,此番将礼数周置齐全,想来也算少委屈她一些。罗玄想到当年聂小凤在阳世中曾为他诞下绛雪、玄霜两个女儿,却从未受过他半分聘妁之礼、夫族香火,虽然明知如今的她未必肯再委身于他,但自己欠她那一世的却还是该还,不论她要不要,他总是该还。
黄昏时分踱回南郊,院落、新房等的布置尽合罗玄心意,样样安置妥当。他摒退全苑仆役,调用旗仙真修在别苑周遭布下御界,取出在市集上购下的三枚红木香牌,分别挥毫,提上父亲罗冠清、谪母段可卿与生母乐镜灵三人的姓名,于婚堂高座上依次端正置去,这便一人静立堂前,慢慢欣赏起墙上鎏金双喜,花烛高悬。
子夜更声一至,冥疆的夜幕上顿时升起万朵烟花,瞬间爆竹满城,尚元佳节已至。
罗玄换上夜行装,跃下高苑,融入镇集千檐中。
踏上岳府南庭高橼,他仔细观察,亥时已过,內厢仆役正三两退出,此刻便是全府最松散懈怠之际。聂媚娘果然听从了他日前嘱咐,早早便教仆婢们退了去,让聂小凤安静独处。半柱香后,罗玄等到她自己也轻声掩门远去后,这才提身落脚,潜入聂小凤的闺房。
小凤今晚已发过病症,这会在榻中睡得很不深沉,罗玄虽举动极之轻微,她还是在帐中警觉翻身道:“什么人?”
他快步近前,隔帐施了个瞌睡咒,聂小凤小脸一歪,当即陷入梦乡。罗玄用床上锦被将她严实裹好,抱起从正门一跃而出。
一路上,感到她的馨香呼吸不停地扫在颈肋间,罗玄只觉自己的心亦随之一颤一颤,铜面边缘似要融化开,阵阵**。此番抱她,发觉她身体比几月前自己在三原领海抱她时轻出许多,这天蚕血咒始才发作半月便将她折磨至此,必须从速除去。
更深雾重,夜风寒凉,五光十色的烟花炮竹在天幕上争相斗艳。罗玄于臂中将聂小凤再裹紧些,提身疾速高走,转眼便飞回南郊别苑,直入洞房,将她放去新帷深处,两扇贴满窗喜的新门在身后“啪”地应声闭上,严丝合缝。
御界严实,内中动静不易外泄,罗玄深吸口气,轻轻打开将聂小凤裹如襁褓的锦被,她柔软发缎顿如无边黑夜,纷纷披洒入菱花錦镂的大红婚衾中,雪白肌肤衬着床衾艳色,更显稚嫩嫣红,宛如雏婴,罗玄看着她容颜,心中不由描绘起来生。
若有来生。
聂小凤哼了一哼,翻身继续睡去,罗玄初一惊,继而笑着立起,踱去案前褪下夜装,换上婚服,本想也替她换上,她却睡得香甜,恐扰她清梦,只得作罢。
他取出怀中的红玉髓镯,捧在掌心,朝向堂上三牌撩襟下跪,五体投地地拜了三拜,念道:“爹、娘,儿郎罗玄今日仓促成婚,礼遇简陋不周,恐怠慢了小凤,”说到此处,他磕头起身,恰好从落地铜镜中看见自己红装飒整,又见聂小凤正身着平日亵衣,静静地于他身后的帷帐内安睡。
此情此景,如是半生,罗玄心中突起一阵来无因由的幸福滋味,他转身面爹娘的牌位道:“今后你们若得空,记得帮儿多劝劝她,莫再生我的气。还有,日后她替冥朝做事,你们要教她切莫再同人争强斗狠,须牢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才不致落人话柄,再树劲敌。”
一席话完,自己亦觉枉然可笑,当下起身去案旁取出纸笔,研墨挥毫,把心中想嘱咐小凤的话语一一记下。在阳世时,他曾教她“方生方死”,教她“顺其自然”,教她“坐忘从心”,教她“宁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而他教过她的每样道理最终都将她引向了一条歧路偏途,只因他自己,也从未领悟参透过这些道理中的深意与变数。
已所不智,枉为人师。
罗玄叹了口气,下笔逾速,心言逾多,转眼已将一整本笺册写至末尾一章,这才顿笔,将笺册合拢收好,皈置于案头醒目处,封面题署“吾徒小凤亲启”六字,待她翌日醒来时,应能看见。
他侧身看着静伏的笺册,犹豫再三,终又将其取过,悬笔良久,于封面底部提上“夫玄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