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伤心的玫瑰(1/2)
张浩天和洛桑刚钻进洛布顿珠的吉普车,梅朵就急匆匆追过来把一个酒壶放在洛桑脚边,又把一个布袋扔在他怀里,走了。
车驶出大门,洛布顿珠忍不住问洛桑:“又和梅朵生气了?”
洛桑把布袋放在脚边,叹口气说:“我昨天准备采访材料忙了一天,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她却非要我陪她去逛罗布林卡(公园)!我说去青稞地吧,那没人,空气还好,她就生气了!”
洛布顿珠笑道:“你真会选地方,青稞地除了马粪就是羊屎,谁会去那里约会?”
洛桑说:“现在柳树也绿了,桃花也开了,麦地里绿油油的。再说我和她家那么近,白天单位见,晚上院里见,还约什么会嘛!”
张浩天插话道:“谈恋爱就是要选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约会嘛,这情调都没有?”
洛桑见张浩天也指责自己,说:“都是从你们汉族那里学来的!还要喝咖啡、送玫瑰!你说我去哪找咖啡玫瑰?”
张浩天摆摆手说:“哪是跟我们汉族学的,喝咖啡、送玫瑰可都是西方人的习俗。不过人家要的东西也不过分,应该满足!”
洛桑耸耸肩说:“没办法,我就抓了把青稞苗给她。结果,她就摸出大头针扎我的手!”说完抬手给他们看。
洛布顿珠哈哈大笑:“我知道哪有玫瑰。下次她要,给我说!”
张浩天突然问:“洛桑,咖啡、玫瑰的藏语怎么说?”
“还是念咖啡、玫瑰。”洛桑觉得好奇,回头看着张浩天,问:“怎么,你准备学藏语?”
“是啊,你看顿珠拉不仅车技过人,汉语还说得这么好,真的令人羡慕!你就不说了,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我们干新闻的,听不懂群众说什么,你说怎么工作啊!”
汽车离开拉萨向日喀则方向奔去,很快进入雅鲁藏布江河谷。沿途是绵延的群山和奔腾的河流,公路一侧山峰林立,如刀劈过的岩壁紧贴车身,狰狞险峻。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江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卷起白浪冲向下游。
张浩天问洛桑:“我们去扎什伦布寺干啥?”
洛桑说:“由于年代久远和自然侵蚀,西藏各地寺院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坏,急需抢救性保护。由中央、自治区人民政府拨款,群众捐资开展的寺院维修和保护工作进入了*。国家文物部门昨天已经抵达日喀则准备开展实地考察,我们前去报道。”
“布达拉宫、大昭寺、桑耶寺和扎什伦布寺都被列为了国家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些都是我们研究西藏历史和民族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
“保护好文物,意义重大啊!”洛桑扔给张浩天一沓资料。
张浩天摇摇晃晃翻看着,问:“西藏到底有多少寺庙?”
“据不完全统计,全区共有一千七百多处寺庙,四万多僧人,二百多万信教群众。”洛桑说。
“这么多寺庙需维护,这么多僧人要养活,可不是一笔小数啊!”张浩天很吃惊。
“国家在建设资金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拿出这么多钱用于西藏的寺庙维护,说明对民族文化的保护高度重视啊!”
“可这需要多少钱啊……”张浩天忧心忡忡。
正说着,洛布顿珠突然对前面一辆浓烟滚滚的柴油车发起火来,骂道:“这么大的烟,烧的是柴油还是柴火!”说完一踩油门超了过去,然后开始表演着他超人的车技,一会擦着岩壁飞驰,一会半个轮子悬空,一会加大马力紧追上前方车辆,一会又从道班工人身旁呼啸而过……他把车开得出神入化、气吞山河,惊心动魄的场面让张浩天没有心思和洛桑再探讨什么。
车终于穿出丛山峻岭,驶入平缓的河滩快速前行。可没走多久,洛布顿珠就说:“路坏了!”果然,一块“此处修路,请走便道”的警示牌立在前方,一辆压土机正在碾压刚刚铺上去的沥青,十几名工人忙着清理路边的渣土。车只好驰离主路在泥泞的便道上艰难行驶,张浩天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洛布顿珠却在高唱“骏马奔驰保边疆”,嘹亮宽厚的歌声飘荡四方。张浩天对他般的嗓音佩服得五体投地,几次要张嘴和他二重唱,都因为爬不到那么高的调子上而放弃。
洛桑没有心思听歌,打断洛布顿珠的歌声问:“还有多远?”
洛布顿珠笑嘻嘻的,坚持把最后一句歌词唱完,不慌不忙地换挡加速,说:“下午是赶不到了,吃点东西你就不急了!”
洛桑摸出布袋翻找着,看见饼和干肉满意地笑了笑。他分给张浩天一块饼,又撕下一块干肉塞到洛布顿珠嘴里。洛布顿珠用他的尖牙俐齿撕咬着柔软绵韧的干肉,同时瞟了一眼脚下渴望已久的酒壶,催促洛桑:“快打开,喝两口!”洛桑拧开盖递给他。洛布顿珠“咕咚咕咚”大喝几口,又“呀呀呀”地赞美一番酒的香味。洛桑朝张浩天扬了扬酒壶,张浩天摆摆手。洛桑扬起脖子喝了两口,顿时整个车箱都弥漫着浓烈的青稞酒味。
借着酒劲,车顺利开出几十公里,突然,一条季节性河流挡住了去路。洛布顿珠走下车捡起一块石头投向水中,说:“没有别的路,只能冲过去!”
洛桑不放心地问:“车会进水吧?”
洛布顿珠说:“水很深,但是加大油门能冲过去!你们坐好了,把窗户关严,看我的!”
洛布顿珠加大油门,车一头冲进河里。河水很快淹到轮子、漫到车窗,浑浊的河水杂着泥沙向后翻滚,车内暗无天日。张浩天屏住呼吸紧盯前方,感觉灭顶之灾随时降临。万幸的是发动机始终没有熄火,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勇往直前。终于,车头一扬,阳光重现,吉普车如两栖装甲车一样水淋淋地爬上了土坡。
三个人从车里跳出来,站在高坡上欢呼:“成功了!”
张浩天对洛布顿珠高超的车技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夸他是“超人”,突然看见原来挂在车上的铁桶正随波逐流,大叫:“桶!”
洛布顿珠卷起裤腿就跳到水里把铁桶提了上来,看见后面跃跃欲试准备过河的司机,把桶一放就当起了热心的交警。他像个气度不凡的将军站在高坡上指挥着千军万马,大小车辆顿时变成了他指挥棒下的装甲车队、轻型坦克部队、轻机械化连……
洛桑说:“看他起劲的样子,恨不得再来几个步兵师。”洛桑几次走过去催促他上路,洛布顿珠都置若罔闻,最后洛桑硬是把他拉上车来。可没走多远,路边一个司机向他们招手求助,洛布顿珠还没等洛桑伸手抓他就跳下了车,拿起维修工具就奔过去。
张浩天说:“完了完了,他又去学雷锋了!”
洛桑叹口气说:“有名的热心肠,路见不平总要拔刀相助!”
洛桑和张浩天只好下车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狂风大作,遮天蔽日的风沙挡住了太阳,两个人跑到车后躲起来。风过后,张浩天吐了一口沙,向远处望去,看见一群人在公路上比比划划,一个大个子在路基下测量着什么,看动作很像是胡坤,便不由自主朝他走去。走近一看,戴着安全帽拿着皮尺跳上跳下的人果然是胡坤。听见有人叫,胡坤扭过头,认出是张浩天后,立刻奔过来紧紧拥抱:“你咋来了!”
张浩天看见工人们把好端端的公路拦腰挖断,说:“你们这是搞破坏啊,怪不得我们一路尽走便道!”
胡坤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满地说:“看你外行人就是胡说八道!我们这是在修涵洞。”
“涵洞?”张浩天围着他说的涵洞转了一圈。
“涵洞既可以确保路基不受水流侵蚀,又不妨碍水渠穿过和动物通行!”胡坤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张浩天又蹲下来仔细观察涵洞的结构,问:“你不是学路桥设计的吗,怎么挖起洞来了?”
胡坤纠正道:“不是洞,是涵洞!”
张浩天抬头看着他笑:“好,涵洞工程师!”
“没修桥就看不起我了?给你说,可别小看涵洞,作为公路工程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涵洞在公路建设中的作用可大了,有的地方还把涵洞当成重要的水利设施精心设计呢!再说,我是在中尼公路上修涵洞,意义更加不一般……”胡坤一心想要建桥,可局长要他先修好二十个涵洞再说桥的事,尽管内心很不情愿,但是不能这么给张浩天说,因为他是记者,是来采访自己的。
“外观上看涵洞和桥还有点相似,它们到底有啥区别?”
抬高涵洞的价值就等于抬高了自身的价值。胡坤尽量想把自己的专业说得高深莫测些,说:“桥所用的材料和路基不一样,而涵洞和公路的材料则是相同的。一般跨径在5米以上的称为桥,反之为涵洞。从理论上讲,桥的跨度可以无穷大……”
张浩天笑道:“你看看,还是桥梁工程师技高一筹嘛。你这老鼠打洞一样的小打小闹的没啥意思!”
胡坤脸一红,说:“我虽然还没修过一座桥,但涵洞的技术要求一点也不比桥少。首先,涵洞要满足排泄洪水的功能,要经得起五十年以上洪水的冲击,其次,要有足够的整体强度和稳定性,不能产生位移变形……”
张浩天忍不住打断他:“好了好了,再说我就被吓跑了!”
胡坤眨眨眼:“你们不是来采访我的?”
张浩天大笑起来:“采访你?等你哪天在雅鲁藏布江上架起了一座通天大桥,我再来采访你吧!”
胡坤摸摸安全帽,问:“那你们来干啥?”
“我们准备今天赶到扎什伦布寺,可司机是个热心肠,一路上忙着做好事,再加上你们挖断了好几处公路,现在才走到这。”
胡坤一听又急了:“不是挖断公路,是修涵洞!”
“好,好,是修涵洞。坐下,说会话!”
俩人各选了一个干净的石头,张浩天这才好好打量起胡坤来,说:“黑了、瘦了,原来的大胖子整整小了两圈。”
胡坤刚要说话,工人撩起的灰土吹得他迷了眼。他生气地吼:“没见我们正说话吗?”
工人赔笑道:“队长,对不起!”
张浩天笑道:“可以啊,都当官了!”
“啥官,就是个包工头!唉,刚到这时还真不舒服,心里失落得很。心想,堂堂一个名牌大学桥梁专业的毕业生,到西藏就让我去修涵洞!后来也慢慢想通了,不从小事干起,怎能成为雅江上创造奇迹的工程师呢!”既然不是来采访自己的,胡坤就放松下来。
张浩天笑道:“口气还不小,还要创造奇迹!”
“你别笑,这真是我的梦想。我希望那一天,我亲手建造的大桥能在世界屋脊创造无数个第一,改写西藏桥梁建筑的历史!”
张浩天没有再笑,觉得他已经不是在青藏线上大打出手的毛头小伙了,是一个地地道道要为西藏贡献智慧和才能的桥梁工程师。他敬佩地看了胡坤一眼,望着茫茫荒滩说:“没想到你来西藏的志向这么高远!”
“第一天报到我就给局长谈了自己的理想,说要在高原建第一长的桥、第一宽的桥、难度系数第一的桥。可局长说我不修够二十个涵洞就休想去建桥。”
张浩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涵洞,问:“这是第几个了?”
“巧了,正好是第二十个!局长说过,如果我修够二十个涵洞,就让我去修桥,还要让我上报。嘿嘿!我还以为你是来采访我的呢!”胡坤笑了两声,又问:“听同学说,当初你从家里逃出来,准备穿着裤头来西藏,是真的吗?”
张浩天从地上拔起一根枯草,说:“当初为了自己的梦想一意孤行,没想到父亲为这事一病不起,我心里很不好受。”
“是啊!一听说去西藏就感觉和流放差不多,家里人没有不担心的。”又问:“你后悔了?”
“不后悔!只是觉得不应该那么草率,不和父母商量就走。”
“唉,是啊,有点冲动!”胡坤笑笑又问:“同学们都好吗?”
“徐致远和杨丹丹要结婚了。宋建华去那曲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说那里艰苦,更需要他!”
“他疯了吧!”胡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真的,我很佩服他,一直把他当成心目中的英雄!”
胡坤看着风用无形的翅膀在一点点堆积沙丘,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说:“说实话,当初进藏时,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想背着名牌大学的光环到西藏好好混出个名堂,功成名就好衣锦还乡。和宋建华比,还真是自惭形秽呢!”
“去草原实现他的梦想,这是他笃定要做的事,当初看见他坚定的目光,我就知道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也没多劝。虽然艰苦,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比什么都好!”
“是啊,只要自己认为值就一定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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