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波未平(2/2)
何彦君听说童枫毅撇下裘泽远,自己离了府,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赶过来,见裘泽远站在堂前静静地仰首望天,也转身看着天上……
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苍凉的夜幕上,何彦君眉眼凄然,那日花好月圆的景色还历历在目,黛懝还是凤冠霞帔,浅笑嫣然,可是不过几日,故人已是凉凉冰骨,长眠地下。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无论岁月如何残忍待人,活在世上的人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何彦君回过头来对裘泽远说道:“枫毅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慢慢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怪他。”
裘泽远叹道:“我没有怪他,我只是恨我自己,我认识他四十余年,竟不知他的心事!若是……”裘泽远忽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何彦君笑道:“若是你知枫毅心系黛懝,便会尽力成全他们是不是?”
裘泽远想要辩解,但是看到何彦君似笑非笑的眼神,忽而笑叹道:“枫毅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不仅善解人意,还能屈能伸。”
何彦君佯作怒道:“你们两个还在一起议论我?!”
裘泽远忙摆摆手,言道:“不敢不敢,只是偶然提及,枫毅从没有跟我编排过嫂嫂。”
何彦君柳眉一挑,“这就不打自招了不是?我可没说他编排我。”
裘泽远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却听她又笑道:“好了……你也说过你们相识四十余年,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被抹灭的。”
裘泽远这几日无人可诉的苦闷得以排解,也不再强求童枫毅这么快原谅他,便又与何彦君闲聊几句就告辞回府了……
“黛懝,我回来了。”裘泽远回到主楼便习以为常地喊了一声,待他反应过来再不可能有那个人,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家,都会迎上来嘘寒问暖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头漫过全身,可就在此时,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跃进裘泽远的耳膜,“你回来了……”
“黛懝!”裘泽远又惊又喜,猛然转身,却发现是一身素服的意悠。
意悠避开裘泽远满是失落的目光,转到他身后,为他褪去西装外套,说道:“晚膳已经备好,不知你在外用过晚膳没有?”
裘泽远忙接过意悠手中的外套,问道:“你一直在等我,还没用晚膳吗?”
意悠颔首,裘泽远蹙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不回来,你就自己先吃。”
意悠的头埋得更低,裘泽远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还在为黛懝过世而难过,瞬时没了脾气,软声说道:“我还没吃,我们先去用膳吧。”
主持辛黛懝丧礼的几日,裘泽远和意悠都是随意吃几口点心应付膳食,今晚还是第一次重回餐桌,可两人谁也咽不下眼前的山珍海味,意悠不敢抬头,裘泽远不敢侧身,他们都怕看到对面、身旁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意悠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哭,你难过,他会更难过,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只能高高地将云气鸟兽纹陶瓷碗举起,将整个面容都藏在碗里。
裘泽远见意悠的红泪已滑至蝤蛴般的玉颈之上,却仍高高地举着碗,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这孩子生来成孤,好不容易觅得良人,亲如生母的姨母又撒手人寰……
“督军。”郑峰的声音打断了裘泽远的忧思,郑峰在厅内见小姐也在,便没有上前。裘泽远示意郑峰出去,裘泽远也随郑峰走到楼外,低声问道:“找到了?”
郑峰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可是……督军节哀,我们找到令炏公子的时候,他已经离世多时。”
裘泽远眼前发黑,强自镇定下来,“他……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从头至尾跟我讲清楚。”
郑峰说道:“回督军,我们是在北郊猎场的一处陡坡下发现令炏公子的,法医说令炏公子是自尽身亡。”
“自尽?”
“对,持刀割颈。属下亲眼看见了那柄刀,正是令炏公子佩戴的防身刀。”
裘泽远迟疑,喃喃道:“难道大婚那日想杀我的人是裘令炏?他失手错杀黛懝后觉得我定会察觉是他所为,所以才畏罪自尽的吗?”
郑峰不敢擅答,又听裘泽远问道:“童柏毅这几日有什么动作吗?”
郑峰摇头,“我们的人一直跟在童二爷身边,他没有任何异常。”
“去把童司长请来,让他到书房见我。”郑峰领命后正准备走,裘泽远又把他拉了回来,“把童小姐也请来。”
郑峰走后,裘泽远不停在院内踱步,总觉得裘令炏死得太过蹊跷,若是他派人来杀自己,他唯一的目的应该是夺位,那他在误杀黛懝之后应该会选择逼宫篡位,而不是悄无声息地自杀。还有,若只是畏罪自尽,他为什么不直接在自己府中了断,非要跑到北郊猎场那么远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自愿自杀,而是被人逼迫自尽,那么是谁留他不得?童柏毅吗?可童柏毅恨的是自己和枫毅,他应该会很愿意帮裘令炏谋反,为自己报仇,没有道理杀裘令炏呀!又或者是卢天胜的人?这仿佛是唯一说得通的道理,裘令炏是蒲东唯一的继任人选,杀了裘令炏,裘氏将后继无人,再强大的军队如果群龙无首都会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卢天胜想吞并蒲东就易如反掌了。可是还有一事,裘令炏的心志虽不是稳如泰山,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卢天胜是如何逼迫裘令炏自尽的……
种种迷雾扑朔迷离,裘泽远一时也无法判断隐藏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到底是谁,如今只能以静制动,等待对手露出更多的破绽,他才能顺藤摸瓜,将他挖出来!
“昱晴。”白乔煊刚到督军府就看见童昱晴从前面的车里走出来。
“乔煊,你也来了?是来找悠悠的吧?”童昱晴打量着身着白色西装,内搭黑色印花衬衫,深蓝领带的白乔煊笑道。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忙,每天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我就心满意足了。”白乔煊扫了扫四周,见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裘令炏死后,所有事都落到了我这个协统身上,我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童昱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悄声道:“连这点辛劳都受不住,还敢说自己梦想有朝一日当督军?”
白乔煊恨不能封住童昱晴的嘴,“那日只有你我两人,我才敢告诉你我的心里话。这是在督军府门口!你怎么这样口无遮拦?”
童昱晴双手合十,不停作揖,赔笑道:“好好好,协统大人,小女子知错了,以后保证不说了。”
白乔煊笑叹道:“你呀,有时威严凛冽如严冬寒风,有时娇柔和顺如三月春柳,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了。”
童昱晴笑道:“还说我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倒是半分也没受裘令炏的影响,真不知是该为你庆幸,终于可以摆脱根本不愿背负的婚约,还是该为你悲哀,相伴那么多年,差点成为你丈夫的人竟从不在你心上。”
童昱晴面色骤冷,问道:“你是在怪我无情?”
白乔煊连连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裘令炏是什么品性,你我都清楚,你如愿没有嫁给他,我当然为你高兴。我只是感慨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童昱晴听白乔煊如此说,也忍不住感叹道:“是啊,从新年到现在不过短短三月,就有三位故人接连离世。按理悠悠要为黛懝姑姑守孝三年,你们的婚事只能延后。我就更不知所从了……罢了,只有苍天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我只要尽我所能,把该做的事做好,无愧于心就是了。”
“好一个无愧于心!”白乔煊赞道。他不经意间瞥到童昱晴身后的车,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到督军府是来找谁的?怎么不见姚瑶?她没跟着你吗?”
童昱晴盯着白乔煊半晌无语,白乔煊忙说道:“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是想见姚瑶。”
童昱晴眉头一蹙,嗔道:“知道就好,不然你讨不到好不说,连我也要被责驭下不严,管教无方。我是来找督军的。黛懝姑姑刚走,我怕悠悠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时时派姚瑶给她送些时兴的玩意儿,逗她开怀,所以这会儿姚瑶没在我身边。”
白乔煊干笑,忙岔开话题,笑道:“你瞧我们只顾着说话,连门都没进,我们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