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回 莫忧含恨救父兄 太(三)(2/2)
莫忧鼻子一酸,泪眼模糊,情激之下,淡化了太后与平民的界线,冷笑道:“董永‘卖身葬父’是为孝,黄香‘扇枕温衾’是为孝,孟宗‘哭竹生笋’是为孝,周郯子‘鹿乳奉亲’是为孝,魏王裒‘闻雷泣墓’是为孝,丁谓为人行恶,为官不正,杀妻害女,迫害无辜,我应当如何行孝?我若杀他,太后以为不孝;我若不杀,母亲之死、我十年隐居、青梅好友下落不明,又算得上是孝?是义?莫非太后认为,父母只要是给予了子女生命,就可以无条件的享受子女的孝顺?莫非太后以为,只因为一线血脉,为人子女就必须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的痛苦、仇恨?莫非太后认为,父亲的血脉之恩胜过母亲的十月怀胎之恩?”愈到后面,言词铿锵、冷冽凌厉、悲怆愤恨。
太后明显一震,几乎要惊而站起,她轻轻的挪了挪身子,又坐了下去,莫忧的语言过于激烈,她此时方意识到,为何莫忧要请皇帝回避,这样直白的驳论亲情血脉,母子同听的确不妥,更何况,本朝以“仁孝”治国,皇帝年幼,实不该听这番言论,而自己,身为太后与母亲,当着皇帝儿子的面,必然要将她论罪。
做为权掌天下的太后,莫忧如此咄咄逼人的话语,没有让她生气,来自民间的她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温厚,但是,做为一个母亲,她半为愤怒半为感动,愤怒在于,她几乎不能相信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将血脉相连的亲情剖白得如此透彻,没有偏倚没有感情没有牵绊,透彻得冷漠、透彻得无情,象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解肢了摆在眼前,告诉她哪里是心哪里是肺哪里是骨哪里是肉,残忍到心惊胆战,感动的是,这一番剖白虽是残忍,却鲜明的举起母重于父的旗帜。
莫忧的身体因为激动在微微的颤抖,她闭上眼,睫毛一闪,让珠水滑落,世界又逐渐清晰,太后端坐在对面,目光深遂似海,不可测探,她的双手紧揪着衣袍,手背上青筋微凸,缓缓平静下来的莫忧,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她离座下跪。
太后抬手扶起,凝目注视着她,忽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莫忧此时已豁出命去,不卑不亢,直视着太后,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宫女隔着屏风,禀道:“禀太后千岁,刑部尚书林大人在殿外求见。”
太后轻“嗯”一声,对莫忧道:“莫姑娘,你先去偏殿歇息半刻。”也不等莫忧说话,唤来小宫女,领莫忧出去,莫忧心想太后必定是还有话要说,谢恩出门,在殿外遇有一人,正垂袖待诏,莫忧识得他正是林特,冷眼瞟他一眼,侧身而过,林特却忽然心中一动,回头看莫忧的背影,目光微闪。
莫忧在偏殿坐了片刻,平息了一腔激荡的情绪,感慨自己是越来越不要命了,竟然在太后面前这般无礼,罢了,生死由命吧,不多时太后又吩咐人来传话,让她过去,在廊上又遇上出殿的林特,林特目带深究的看着她,莫忧同样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飘然入殿。
太后的话开门见:“山陵使之罪,莫姑娘求哀家如何判决定罪?”
莫忧没有立即回话,她在心里也慢慢思索,丁谓啊丁谓,我虽答应青月保你一命,却也不能便宜了你,总要你悔不当初!转又想起刚刚离去的林特,林特是刑部尚书,奉太后懿旨查办皇陵一事,他刚才入宫见太后,说的只怕也是关于丁谓一事,林特与丁谓同为一党,官官相护、利益休戚,肯定是为丁谓求情轻判而来。
莫忧沉吟道:“求太后免其死罪,重治活罪。”
太后不动声色,淡声问:“怎么个重治重罪?”
莫忧垂睫深思,良久,抬眼凝眸,一字一顿的道:“远贬偏地,以思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