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怪物无心(1/2)
深海的吞噬者,永夜的遥远国,黑渊的送葬客,束缚,收割。
———《遥远书.古神尼格赫姆》(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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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清晨如夜,落雨无情,人亦无情。空荡荡的楼房里渗进了雨水,墙角潮湿,空气中夹杂着腐烂木质的霉味。窗户隔绝了暴雨与狂风,但却隔绝不了少女的心中所想。
这里是哪里?是“全种族通用科技有限公司”,是本家最大的地盘,占据本家20%经济来源的最强后方。但是,这里也是分家以前最大的经济来源,自从内战开始,分家节节失利,这里也就摇身一变成了身兼经济和武装的黑手党军事基地。
这里有什么?有全副武装直升机,也有野心满满的黑手党成员。黎明初起,巨大的55层钢铁怪物附近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工厂,这里是教科书般描述的工业区,浓烟滚滚,乌黑的烟一柱柱覆盖了大雨的黑空。
这里本不该是人山人海的地方,但它此时的确是这样,人山人海。车辆就像是清明上河图里堆满河道的船,道路上都是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车,雨滴丝毫没有落下去的余地,于是车顶连着车顶,成为了养鱼场。
回到室内,虽说是黎明时分,可在这里却连一丁点光亮也看不见,正因为是黎明,月亮消失了,于是整个房间变得比夜晚还没有黑。
一个矮个子男人,留着小胡子,身上也是那漆黑发亮的西服,他穿着和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一点也不搭配的衣服,却走得像是散步,为了显摆给他眼前的两个人看。
他眼前的两个人,一个穿着湿溻溻的秘书服,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下半身的丝袜破了好多洞,还少了一只高跟鞋。另一个则是一个同样湿溻溻的小女孩,她的嘴并没有受到束缚,不过她的眼睛却被紧紧的蒙上,两个人一起坐在这层空荡荡建筑中唯二的两张椅子上,手脚紧缚不得动弹。
两个人皆昏迷不醒,可小胡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一直睡下去。他走到了矮小的女孩子身边,拿起水泥地上的一瓶水,就这么对着她的头顶,手一斜,倒了下来。
冷水划过冷空气,如醍醐灌顶般泼洒在她头上,小胡子看见她猛地一激灵,发出了一种类似娇嗔的声音,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又被绳子牢牢的按了回去,挣扎无力,整个人泄了气一样瘫在了椅子背上。
「看来樱门大小姐醒了,招待不周,还真是不好意思。」
小胡子邪恶一笑。
「…」
千子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她被蒙着眼睛,隐约感受到了双手背在身后且被紧紧绑紧的紧缚感。
「哈,今天的樱门小姐,似乎不怎么健谈啊。」
「我姐姐呢!沐朗呢!」
千子很快就以近乎尖叫的声音狠狠地打了小胡子的脸。声音在空荡荡的未装修房间里空灵回荡着,小胡子一惊,后退了几步,少顷便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你姐姐好好的,那个沐什么的我不认识。」
小胡子平复着刚刚受惊的心,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胜利者的高傲。
「姐姐…好好的…」
「啊,你就安生点吧…」
「沐…沐朗呢?」
还没说完,又是一股凉水倒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是倒在千子脖子里,凉水沿着她的脊背滑下,宛如冰刀刻骨。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左右大幅度摇晃着脖子,抿着嘴,刚才没说完的话也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我说,你最好搞清楚,你可以提问,不过我也可以选择不回答。而且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我还可以选择杀了你。不过那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
「是…」
「看来你还是挺乖的啊…我觉得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还可以替你回答一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小胡子拿逗小孩子的语气开玩笑,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千子竟然真的开口了。
毕竟她也只是个孩子,但是她还是个怪物,所以是个孩子这件事,已经没人记得了。
「我问你…我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死于意外。」
小胡子有些不爽,一来这个丫头真的开口问他问题,搞得他很尴尬,二来她不偏不倚,把是个问题正好问在了自己的头上。
「你的父亲,我们家主,到底是怎么样死的,我不知道,不想知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他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神,那些人明白了小胡子的意识,没有用水,直接巴掌打在了小林的脸上。
和刚刚千子的动作一样,小林也醒了,但和千子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尝试动手动脚或者挣扎几下,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头,嘴里发不出声,就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小胡子看。
神血下的圣徒眼神的威压让小胡子感到了不适,虽然小林被用了麻醉剂,但那眼神却依旧不死。小胡子不得不别开了眼睛,考虑要不要把小林的眼睛也蒙上。
不过他现在还要尽情体验一下胜利者的身份,这么想着,他也和刚刚一样来到了小林身边,全然不顾千子哀怨无助的眼神。
「看来,这位小姐又是一个性情中人。」
「唔唔…」
小林被堵着嘴,发出了一长串意义不明的声音。小胡子见状,笑了。
「看起来你也和这位大小姐一样有很多问题,不过很抱歉,你既然说不出来,那我也没什么理由回答。」
小胡子的声音夹杂着回音,让小林心如回声一样被伤了一次又一次,小林朝右边一看,果然看见了和他一样被绑起来的千子。
「你…别看我。」
千子咬着嘴唇,扭过了头。
「呦,看来你们俩还有些私人恩怨,看来早知道就把你们俩分开了,将就一下喽。」
「你们……为什么抓她?」
千子蓝如潮水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与疑惑。
「千子小姐,你问问题的方式的确很有特点,也罢,你想听我就说,毕竟你是大小姐,我可不是。」
小胡子尽可能地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背着手看着二人,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她的那个男朋友,不是个好东西,他骗了我们,现在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不会这么简单,因为我们是人类,呐。」
「骗了你们…怎么可能…」
千子不敢相信,回过头看向了小林,看见了小林灰白的脸之后,她不得不信了。
「所以说,圣徒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存在,这不是我胡说八道,因为圣徒身上流着神血,可却还是那副可怜的人类身体,神血在这种身体里流淌简直就是亵渎!」
「…」
「傻了?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俩都是圣徒,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止因为你们没有作战能力,更重要的还是那毫无力量的肉体凡胎。试想一下,如果你们不是人类,现在这样的束缚又怎么可能会挡住你们呢?可你们一辈子都会是人类,可悲!」
千子听得一脸茫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身为人类却要反讽自己一把,也许是他疯了吧,她这么想着。
可小林却明白了什么,他脑袋里装的信息比千子多得多。他在被抓走之后了解到了本家其实也知道海皇存在这件事,再结合之前发生的一切,一颗危机的种子在他的心中开花结果。
「你们…要干什么?」
千子质问。
「哈哈,这种事比起由我来亲口述说,不如等它真的到来的那一刻。那一刻…天下雨落,神血如河!」
小胡子瞪着眼睛,激动得像是吸了毒一样,他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喘着粗气,一如他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所以…这些事你们不用去知道,当你真正知道的那天,除了真相你还会收到其他惊喜,挺好的不是吗,怪物。」
小胡子嘲讽。
是的,他叫她,叫他们怪物。因为千子身上有这个怪物神的血,小林也有,可纯度远远不及千子。
其实,小林反而不是真正的怪物,她才是怪物,小林可以活得和正常人一样,那就不叫怪物了。
可她不行。
不过,她却比一般的怪物幸福一点点。虽然相处十分短暂,但怪物身边也曾有人温柔地对待过自己。但是,那个人最终还是消失不见了。
怪物心想,他现在还好吗?怪物希望,那个人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可是,说不定他早就被其他怪物杀了。要是那样,就太可悲了。怪物没有为那个人做过任何事。即便现在,他也没能够作为一个人而活。她活过吗?有吧,大概只有一次,和那个人一起。
到头来,怪物从来没有被其他人当成人看过,他们敬畏她,听她的话,因为她是怪物。她以前不明白,可是现在明白了,怪物得不到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爱人…因为人类会在她追逐梦想与未来的道路上等着她,等着她,然后抓住她并剥了她的皮。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挺好的,怪物以怪物的身份出生,就要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怪物离去。
没有觥筹错杂,没有长风作画。
没有烟柳飒杳,没有鲜衣怒马。
没有纸短情长,没有共话桑麻。
没有含情脉脉,没有红线千匝。
没有白樯乌瓦,没有闹市繁华。
没有离人归来,没有相思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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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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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银阳,似白练般残黑露白,那是希望的颜色,沐朗多少个梦里都是这种颜色染白的世界。现在它终于来了,盖在黑暗之上,试图泼洒微乎其微的光芒——在雨中,在风中,在世界末日般的雷电爆鸣声中,飘飘漾漾,白缕逐暗。
「你觉得,那些分家的狗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办吗?」
羽生鹤开着车,轮胎飞速压过柏油路,朝着本家的老巢前进。
「他们已经知道了甜头,就像毒瘾,想要得到更多就必须做的更多。」
沐朗坐在副驾上,看着车窗外暴雨的清晨,心情复杂。
他们一大早就跑了出来,毕竟两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牵挂,虽然两个人表现出的冷静风格不同,不过都是那种重感情的人。于是沐朗便早早地拉着羽生鹤出了门。
至于安白,沐朗让她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分家,然后让她住进了宾馆。毕竟是狗窝,沐朗绝对不敢让安白一个人待在那里,一秒钟也不行。
「嗯,他们既然敢放我不带走,说明他们就对付我这件事有很大的把握,因为他们有小林做俘虏。」
「一样吧,不过他们知不知道我就不好说了…」
「谁叫你总是待在暗处呢?」
「谁叫我总是不会打架呢。」
沐朗似是无奈。
「但是战争绝对不会只有暴力,你有你的方式,你让敌人恐惧了,那也是暴力的一种。」
羽生鹤不知何时打开了车载音乐,笛声夹杂着音乐中的雨,伴随着外面的雨,悠扬。
「什么歌…你开这个干什么…」
「缓解压力。」
羽生鹤幽幽地说。
「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
「得了吧,你这种人还会紧张那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当然会,只不过你们看不出来而已。」
「因为小林?」
沐朗窃笑。
「因为所有人。」
「你们高手真是辛苦。」
沐朗悻悻地说,靠在了副驾的椅背上,累得不行。
此时已经过了五点,可天还是几小时之前的天,不远处的海上,苍翠的石柱越升越高,已经超过了乌云遍布的云层,激起高楼般的海浪,上方是巨大而电光涌动的乌云层。这一切像是宣告世界末日的计时器,就在沐朗看它的那一刻,倒计时悄然开始。
「看见了么,看来我想的没错,这些本家的人就是要拿千子打开神国帕提祢亚!」
沐朗看着那些历经千万年的巨大石柱,恨得咬牙切齿。
「嗯,但是小林恐怕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控制我的工具,所以更加危险的还是他。」
「你怕什么,只要你不表明自己的杀意,她一点事也不会发生。」
「看来…你想将计就计。」
羽生鹤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毫不怀疑的肯定句。
「要不然呢?」
「还真是你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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