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美花林踏上修仙路 痴颦儿情解翠竹裙（1/2）

我因记挂黛玉而睡不安稳，五更天便醒了，走进书房，见她背对着我在灯下读书，心道：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怪不得黛玉有林下风致，原来都是用功学习的结果。于是凑到近前看她所读之页，上面竟然写着：我这颓症候，非是太医所治的；则除是那小姐美甘甘、香喷喷、凉渗渗、娇滴滴一点唾津儿咽下去……

我觉得双腿发软，险些向前倾倒而贴在黛玉身上。幸好旁边有只小板凳，我轻轻搬过来坐在她侧后方，休息了一分钟后，又站起来，倏地伸出双手蒙住她的双眼。

只听“呀——”的一声，黛玉尖叫道：“小鬼丫头，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屑屑嗦嗦的！”忙扭动身子要掰开我的手，可力气不够，哪里掰得动。

我忍不住笑道：“你慌什么，又没偷又没抢的，瞧把你给急的，苏州话都憋出来了，若把那《西厢记》递给我看两眼，就松开你。”

黛玉反手把那书举高高，我便松了手，接了书翻看，只见封面上用烫金小楷印着“孽海情天第一出版社”一行字，而那一页页正文，也不知用什么油墨印刷而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犀的清甜。

我读过几页，只觉得那娟秀字迹、折钩撇捺，仿若秦篆汉隶、不朽碑文，字字刻入心海、令人难忘。于是放下书笑道：“就因为偷看这书，当年宝姐姐把你批了一顿，今天我不说什么，你觉得这样子好就继续，不好就收敛，如何？是不是觉得我这姐姐不负责？”

黛玉笑道：“花姐姐在知我懂我的基础上选择了信任，给予我抚心自问的空间，宝姐姐深谙封建社会的规矩，生怕我走错路，善意地规劝了一回，两位姐姐都是好的。”

“若一定要分个高下呢？哪位姐姐好？”我歪头好奇道。

黛玉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子，笑道：“你心里就没点数吗，‘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宝姐姐素来跟我志趣不同，我跟她再好，遇见她就好比临了渊、逆了风；遇见你和宝玉，才是真的登了高，顺了风。”又道：“人非圣贤都难免犯错。那所有应该做而没有做的，逐日侵蚀沉淀之后，贮满泪水，就成为遗憾湖；那所有不该做而又做了的，层层堆积重叠之后，暗影耸然，就成为悔恨山。又何必跟别人比来比去，但求做好自己，少留遗憾，才是当下要紧之事。”

我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梦，深知是要紧之事，刚想诉与她听，只听她笑道：“我们那个出版社的书，印出来以后永葆光鲜，悬若日月，你瞧这书都三百年了，还像新书似的。”

我笑道：“别人看来，这永远不会泛黄的书倒是蛮好，省了油墨省了人力还省了纸张，若是代代相传，到名人手里收藏几年，更让那书贵重得像个文物。可我想到人生代代无穷已，西厢年年总相似，总有一种人不如物的感觉。”

黛玉笑道：“多亏你这么想，相比起那些只能将心事付瑶琴，最后弹到弦断也没听众的人们，我算是幸运的了。”又叹道，“幸运中的不幸便是‘人面不知何处去’，那年共读《西厢记》的宝玉，那年高歌‘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的宝玉，如今还好吗。”

我昨晚听了黛玉一席话，如今她再提宝玉也断不会生气了，又想起刚才那个梦，于是对她笑道：“你猜为什么我不睡觉跑过来找你，原来是梦中得了张生的重要消息，赶过来给莺莺小姐报信儿来了。”

“快说来听听。”

我便将梦到之景叙述一番，说有个女孩子对着宝玉，在他头上顺时针划三圈，逆时针划三圈，口中还念念有词，后来宝玉就对那女孩子言听计从了。

黛玉惊道：“我看书时打盹儿，朦胧间见到的情景竟然跟你的梦并无二致，开始还怀疑真的假的，现在你也感应到。虽无十分把握，倒有七分是真了。原以为玉露是个乖乖女，如今竟也对宝玉施了魔法。”

我正色道：“妹妹着实应该回仙界一趟，当众拆穿这鬼把戏，重新赢回宝玉，这是当务之急，不必挂念我。”

黛玉道：“不可，天上一天就是地上一年，我自顾自回去，你如何等得起。”

“那你等得起吗，宝玉留给你一道选择题，且不说他被魔法迷心想不清楚，就算过几天他想清楚了，我们这儿也晃过好几年了。”

黛玉笑道：“怪我没说清楚，我若回去了，他们要永葆我的青春，任那人间繁华过尽，我自不老，这是众仙给我的承诺，所以天上一天就是地上一年；我在人间生活时，也会随凡人一起变老，众仙无力改变这一点，又怕我难过，就承诺陪我一起变老，所以天上一天就是地上一天。”

我笑道：“这么看来，妹妹的地位蛮高，那仙界所有神仙，难道都愿意陪妹妹一起变老的不成？”

黛玉道：“仙界有还童之泉，酿泉为酒，一饮而尽便重返童颜了，而有些人也会选择不喝，最后死去，下辈子就会在人间轮回。”

“玉露是不是很爱美的那种，不愿一天天苍老了容颜，于是有意使坏，在宝玉身上做文章？”

“也未可知。”

我想了好久，叹道：“妹妹带我去天上吧，不仅免除你我天各一方之苦，还能借机拆穿玉露的把戏，唤醒宝玉，三人团圆，岂不便宜？”

黛玉道：“这离恨天需要指纹解锁三重门，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你身上的仙气还不够，连第一道大门也叩不开。”说罢她摊开手让我看那指纹，只见随着晦明变化，指纹的形状也随之改变了。

“妹妹带我修仙呀！”我迫切道。

黛玉想了一想，低头道：“有个办法可以两全，既能让宝玉远程感应到我的呼唤，又能帮你修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黛玉“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口，神秘兮兮地跑开了，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回来，左手捏着一颗红豆，右手拿一只荧光笔，在那豆豆上画了个笑脸儿。这才说道：“只是，你要荧一颗豆豆。”

我大概猜出七分，便寻了只樱桃儿，也在上面画了只笑脸儿，递给她笑道：“你是这个意思吗？礼尚往来，我的樱桃儿送给你，只是要等晚上，等不到天黑，烟火不会太完美哦。”

黛玉见我会意，也不多话，红着脸飞跑开了。不一会儿，抓了一把各式各样的豆豆回来，用那彩笔涂得五颜六色，又寻些正方形的透明布料，密密地缝了个立方体，把那五彩缤纷的各种豆豆填进去，最后将正面的敞口缝死，一个沙包就做成了。

黛玉抖擞精神，将那沙包踢得扬上飞下，左转右翻，卖弄出许多花样，里面的豆豆便如万花筒般，变化出许多图案来。

黛玉笑道：“沙包速度快，比毽子难控制，我们小时候，低手踢毽子，我就偏爱玩沙包呢。踢沙包也有很多名的，早先在宫里还有专门表演呢。”

我见她说得有趣，便问：“哪有这么不谦虚，还自称高手的，你表演来看看，有什么名色？”

黛玉边踢边笑道：“像这样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接连踢几十下不落地的，叫做金鸡独立；这样两只脚轮换着踢的，就叫左右逢源；再像这一招脚向后反着踢的，叫做苏秦背剑；这种叫春燕衔泥，这种叫狮子甩头，还有这种，叫礼尚往来！”黛玉笑着，便把沙包踢向我这边，刚好砸中我的胸口。

“好一个高手，送礼不送到人家脚上吗？”

黛玉笑道：“像你刚刚这种接法叫做胸部停球，也可以退后几步再用脚接住，踢过来，就叫以退为进了。”又道：“这沙包其实不能用沙子填，还是豆豆填的好玩，五光十色的，最是养眼了。”我羞她脸道：“小时候这么多豆豆没玩够，长大了还要玩。”黛玉早红了脸笑个不住。

嘻嘻哈哈，不时响起的欢呼声让花林的小阁楼——怜香楼热闹得跟过节似的，一组组比试过去，二美也渐渐放开了手脚，各种花样儿层出不穷，如同灵巧的鸟儿一般飞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我见那五彩的豆豆也不那么绚丽了，便收了沙包道：“休息吧，下次再玩，我要洗个澡去。”

“出了一身汗，我也要洗。”

我于是去做饭吃，让黛玉先洗，黛玉把那翠竹裙解了便进去沐浴，不一会儿，只闻得一股甜香袭来，暖融融，馥郁郁，中人欲醉，竟是从浴室那儿飘来的，我走到浴室门前，痛快地吸了两口，心道：“什么这么香？闻着这个味儿，连饭也不用吃了。”又觉得像杏仁酪的香味，于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