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 刺先克五将乱晋 召士会寿余绐秦(2/2)
诸位大夫都说:“甘愿竭尽全力!”康公于是大规模地检阅兵马,叫孟明留守国家,请西乞术做大将,白乙丙做副将,士会做参谋,出动五百辆军车,浩浩荡荡地渡过了黄河。向东进发,攻克了羁马。
赵盾听到消息,赶忙筹划对付敌人的计策。赵盾自己统帅中军,调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佐,顶替先克的空缺。任用提弥明当车右。让郤缺代替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赵盾的堂弟赵穿,是晋襄公宠爱的女婿,毛遂自荐要当上军佐。赵盾说:“你年轻争强好勇,还没有经历过磨练,暂等他日。”便让臾骈为上军佐,派栾盾做下军元帅,补先蔑的位置,胥臣的儿子胥甲被任命为下军佐,补先都的位置。赵穿又申请以私人身份,跟着上军,立功报效国家。赵盾同意了。军中还缺个司马,韩子舆的儿子韩厥,从小在赵盾家长大,一直是赵盾的门客,德才兼备,赵盾便向灵公举荐他,命他做司马。三军刚开出绛城,行列非常整齐,气势壮严。
没走上十里,忽然有辆车子冲入中军队伍。韩厥派人打听,赶车的回答:“赵相国忘了带餐具,我奉命去取,所以才这样追赶着送来。”
韩厥恼怒了:“队伍的行列已经固定了,哪能容忍乘车乱闯?按军法规定,应该斩首!”赶车的吓得声泪俱下:“这是相国的命令!”
韩厥说:“韩厥被委任为司马,只知道有军法,不知道有相国。”命人将赶车的人杀了,并毁了他的车。
几位统帅对赵盾说:“相国推荐韩厥,而他却毁了相国的车。这人忘恩负义,恐怕不可靠。”赵盾微笑,立即叫人召韩厥来。众将士都以为赵盾一定辱骂韩厥以解心头的怨恨。韩厥刚到,赵盾便离座走下来行礼,说:“我听说:‘侍奉国君的人彼此亲近却不结帮拉伙。’你能这样执法,不辜负我推举你的一番心意。努力吧!”
韩厥拜谢过就退了下去。赵盾又对众将说:“将来掌握晋国政治的人,肯定是韩厥了!韩姓家族就要起来了。”晋国军队驻扎在河曲,臾骈献计说:“秦军养精蓄锐多年,就为了这次行动,他们的锋芒不可阻挡,请挖深沟砌高墙,坚守而不出战。他们不能坚持太久,肯定要撤兵,撤的时候我们再发动攻击,就稳操胜券了。”赵盾听从了他的计策。
秦康公挑战得不到回音,问士会有什么办法。士会回答:“赵盾新近选拔了一个人,姓臾名骈,这人足智多谋。今天坚守不出,用的就是他的计策,是为了使我们军队精疲力尽。赵盾的堂弟赵穿,是晋国先君的乘龙快婿。听说他要求当上军佐,赵盾不听,却让臾骈当了,赵穿心里一定忌恨。现在赵孟用了臾骈的计谋,赵穿不服气,所以用私人身份随军前来,他是想要夺取臾骈的功劳。如果派一支轻兵向晋国上军挑战,就是臾骈不出来,赵穿也一定仗着他勇武来追,因此可以借机一战,不也行吗?”秦康公按照他的说法,派白乙丙领着一百辆战车,突袭向晋国上军挑战。郤缺和臾骈坚持不动。赵穿听说秦兵掩杀过来,立即带了百余个私人随从出寨迎击。白乙丙调回车头就走,车走的速度很快,赵穿追了十几里,赶不上了才回来。
赵穿责怪臾骈等人不肯协力同追,便召来军吏大骂:“裹粮披甲,本来想与敌人作战,现在敌人来却不出击,难道上军里都是女人吗?”
军吏说:“主帅自有破敌的计划,但不在今天。”
赵穿又大骂道:“鼠辈有什么深远的谋略?明明是怕死,别人怕秦军,我赵穿偏不怕!我将独去秦军营寨,拼死一战,来洗清坚守不出来的耻辱。”
便赶着车又要前去迎战秦军,还对众军士呼喊:“有志气的,跟我来!”三军没有一人响应。
只有下军副将胥甲叹道:“这人是个真正的好汉,我当帮助他。”正打算出兵,上军元帅郤缺知道后急忙叫人将赵穿的事报告给赵盾。赵盾大惊失色:“狂妄的人独自出击,必然要被秦军擒拿,不能不去援救。”便下令三军将士,一齐杀出,和秦军交战。
再说赵穿闯入秦军军营,白乙丙拦住,两人交起手来,大约打了三十余回合,彼此都有伤亡。西乞术刚要夹攻上来,见对方大军齐到,不敢混战,各自鸣金收兵了。
赵穿回到自己一方的营地,问赵盾:“我要单独击破秦军阵营,替大家雪耻,干么要鸣金收兵呢?”
赵盾说:“秦国是大国,不能轻敌,应当以计取胜。”
赵穿说:“用计用计,吃了一肚子好气!”话还没完,军士来报:“秦国有人来下战书了。”赵盾叫臾骈去接。使者将战书呈上来,臾骈转呈给赵盾。赵盾拆开来看,书中写道:“两国的战士都没有损伤,请在明天决一胜负!”
赵盾说:“听候吩咐。”
使者走后,臾骈对赵盾说:“秦国使者虽然口称请战,但他的眼睛徬徨四顾,似乎有不安的表现,这是惧怕我方,今夜他们必然逃走,请在河口埋伏兵士,乘其将要过河时打他们,必然大获全胜。”
赵盾说:“这条计策非常妙!”正打算下令布置埋伏,胥甲得知了这个计划,又告诉给赵穿。
于是赵穿和胥甲一同来到晋军寨门,大声喊叫:“众位军士听我一句话:我们晋国兵强马壮,哪里不如西秦?秦军来约战,已经答应人家了,又要在河口设下埋伏,打算掩袭,这哪里是大丈夫的行为?”
赵盾知道后,便叫赵穿来说道:“我原没有这个意思,不要搅乱军心!”秦军的探子探听到赵穿和胥甲在营门口的话,报告给秦君。
秦国军队连夜撤走,没走河口,而是侵入瑕邑,出桃林塞回去的。
赵盾也班师返回都城,回国后治办泄漏军情的罪责,因为赵穿是先君的女婿,而且又是自己的堂弟,免于审议,将全部过错都推到胥甲身上,撤了他的官爵,驱逐到卫国安顿。又说:“臼季的功劳,不可以斩杀!”仍然用胥甲的儿子胥克为下军佐。髯翁有诗论赵盾的不公平:同呼军门罪不殊,独将胥甲正刑书。相君庇族非无意,请把桃园问董狐。
周顷王五年,赵盾害怕秦兵再来,派大夫詹嘉驻扎瑕邑,以把守桃林塞。
臾骈进言说:“河曲之战,为秦军出谋划策的是士会,这人在秦国,我们哪能高枕无忧?”赵盾觉得有理,便在诸浮的别馆,召集六卿共同商量这事。
这六卿是:赵盾、郤缺、栾盾、荀林父、臾骈、胥克。这天六卿来齐了,赵盾首先讲话:“如今,狐射姑在狄戎,士会在秦国,两人都想谋害晋国,该用什么办法对付呢?”
荀林父说:“请召回狐射姑,恢复他的职位。狐射姑能胜任征战的事情,而且子犯过去的功劳,今天也不应忘记。”
郤缺说:“不是这样的。狐射姑虽然屡建功勋,但有擅自杀害大臣的罪过。如果恢复他的职务,拿什么来告诫将来呢?不如召士会回来,——士会柔顺温和而且足智多谋,逃奔秦国也不是他的过错。狄戎和我们相距甚远而秦国紧临国门,要消除秦国这个祸害,必须先使他的助手离开他,召士会就是这个意思。”
赵盾问:“秦君正宠爱士会,请他回来,他一定不愿意,用什么办法可以促成这事?”
臾骈说:“臾骈的一个好友,是先臣毕万的孙子,名寿余,就是魏犨的侄子。现今在魏邑闲住,虽然在国里是有名的世爵,却没有职位。这个人很能察言观色,要召士会来,只有靠这人了。”
便在赵盾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问:“怎么样?”
赵盾大喜:“麻烦你帮我把他召来!”
六位国卿散了以后,臾骈当晚就去叩寿余的门,寿余要迎他进屋,臾骈请求到密室,把召士会的计策,告诉寿余,寿余答应。臾骈便向赵盾回报了此事。
第二天早上,赵盾向灵公上奏说:“秦军屡次侵扰晋国,最好下令河东各邑的郡守,各各操练队伍,扎营在黄河口岸,轮流戍守。并且责成邑宰去监督这事,倘若有不得力的,立即削夺职位、俸禄等。这样他们就都肯用心防范了。”
灵公批准了他的奏折。赵盾又说:“魏邑是个大邑。魏邑倡导这事,其他邑宰不敢不听从。”
于是用灵公的命令召魏寿余上朝,叫他督责有司,领兵驻守黄河口岸。寿余上奏折说:“臣承蒙主公记着先世的功劳,赏了一个可以吃饭穿衣的大县。但我从来不懂得打仗的事情,何况河上绵延百余里,处处可以过河,军士又暴露在外,把守并没有好处。”
赵盾听了发怒道:“小小臣子怎么敢阻挠我的大计?限你三天之内,拿着军籍来呈报!如果再违抗命令,军法处置!”
寿余叹息着走出朝堂,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妻子问他原因,寿余说:“赵盾无道,要我去督守河口,什么时候能有个完?你赶紧收拾一下家私,跟我到秦国,投奔士会去。”然后吩咐家人准备好车马。
这一夜找来酒痛饮,借口饭菜不干净,抽了厨师一顿鞭子,还愤恨不已,口称要杀了他。厨师跑到赵府,报告寿余要投奔秦国的事,赵盾派韩厥领兵去抓,韩厥放走寿余,只抓了他的妻子,关进监狱。寿余连夜逃往秦国,见秦康公,诉说赵盾怎样怎样强横无理:“妻子被关进牢狱,我只身逃出来,特地来投降。”
康公问士会:“可信吗?”
士会答:“晋人多狡诈,不可信。如果寿余真的来降,该拿什么礼物献功呢?”寿余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文书,是魏邑土地、人口的统计数字,献给康公,说道:“明察秋毫的主公如果真能接纳寿余,愿以封地奉献。”
康公又问士会:“魏邑能不能要?”寿余用眼睛望着士会,并且轻踩他的脚。士会虽然流亡在秦国,但是心里依然思念晋国,见寿余这种表现,心里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回答道:“秦国放弃河东五城,为了联姻结好。现在两国刀兵相见,数年不息,攻破城池,占领县邑,只看实力。河东各城,没有比魏邑更大的。如果将魏邑据为己有,以此开始慢慢地收复河东的土地,也是个长久之计。只怕魏有司害怕晋兵的讨伐,不肯来归顺!”
寿余说:“魏有司虽说是晋国的臣子,实际是魏氏自己的,如果主公率一支军队屯扎在河西,远处声援,臣的力量就可以了。”
秦康公看着士会说:“你熟悉晋国的情况,必须同我一路去。”
便请西乞术为大将,士会为副将,亲率大军前进。到了河口,安下营寨以后,前哨回来报告:“河东有一支兵马驻扎,不知其来意如何?”寿余说:“这肯定是魏邑的人听说有秦兵开来,因而采取防备措施,他们不知道我已投了秦国,要有一个熟知晋国事的东方人,和我先去讲明好坏,不愁魏有司不服从。”康公叫士会同去,士会叩头告别,说:“晋国人是虎狼的性情,残暴无比。假设我去劝说成功,是国家的福份。万一魏有司不听劝告,抓住我,主公又因我不能成事,惩办我的妻子儿女,对主公没有好处,而我的家却白白遭受了祸殃,九泉之下,能追悔得及吗?”
康公不知士会是欺诈他,便说:“你应该放心前往。如果得魏邑,重加封赏。假设被晋兵拘留,我当送还你的家小,以表示相处的这一段友情。”
康公和士会指着黄河发誓。秦大夫绕朝劝阻康公:“士会是晋国的谋臣,这一去就像大鱼跳进深渊,一定不回来了。主公为何要轻信寿余的话,而送谋臣去资助敌人?”
康公说:“这事我能掌握,你不要怀疑。”
士会同寿余离开康公而去,绕朝慌忙驾车赶来送行,将皮鞭赠给士会,说:“你不要欺负秦国没有智士,只是主公不听我的话。你拿着这条皮鞭拍马快回去,慢了就麻烦了。”
士会拜谢过了,上车打马疾飞,史臣有诗说: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有长鞭;休言秦国无名士,争奈康公不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