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使者(1/2)
文/墨月儿
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生活在一个距今十分遥远的朝代。
我看见那些被关押在牢里的囚犯,在承受着残酷的刑罚。隔着狱栏,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的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所谓的人间地狱,并不单单是刑罚本身有多残酷,而是那些受刑的人和施刑的人,脸上都是一片麻木之色,没有呻吟,没有哀嚎,只是沉默……仿佛重复了太多次的悲惨遭遇,一切都变得习以为常。
只有我,躲在刑房外瑟瑟发抖,喉咙深处都冒着凉气。
不能!不能这样对待一个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他们!
——你要去求情的话,就去找皇上吧。
执刑人冷漠地抬起眼,毫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连滚带爬地出了刑房,渐渐靠近那座辉煌大气的宫殿,天子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也在脑海里浮现。
——如果你要为他们求情,那就以你自己现在的地位作为代价吧。
/一
狄雅醒了过来,后背全部都是冷汗。这样的梦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都会让她感觉到凉意寒彻刺骨,自地狱归来伴心有余悸。后来她发觉把她从梦境中拉扯出来的不是闹钟,而是门铃声。
狄雅是职业作家,她居住的地方除了编辑和亲人之外极少有人知晓,而他们来探访之前一定会给她打电话。她想不出来之前接过这样的电话。
她随手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揉着沉重的脑袋去开门。
屏幕上显示按门铃的是个纤细漂亮的女孩子,她身材高挑,但那张脸十分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她有一双特别清澈明亮的眼睛,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见泉水叮咚之声。
“狄雅老师,我是孔悦,我和您约好下午来采访的。”女孩子彬彬有礼地说。
狄雅这才想起女孩是本市少年作家协会的小记者,之前和她约好进行一个简短的采访。孔悦是初二的学生,代表的是《少年报》,她的指导老师在行业内非常受人尊敬,特意打电话来拜托狄雅,所以狄雅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孔悦进门之后看见穿着家居服、披着头发的狄雅有点儿激动,结结巴巴地说:“狄雅老师,我……我看过你的书,我们学校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您的书……”
狄雅二十七八的年纪,长得瘦瘦小小的,眉清目秀,单身未婚,住着市中心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客厅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了,各种书刊杂志堆放得到处都是。她站起来比孔悦还矮半个头,很难想象眼前这位睡眼惺忪的年轻女性是写出风靡校园的心灵鸡汤式系列的作者本尊。
孔悦自己也收藏了狄雅的一套书,她说,“我看过您那套‘与这个世界相处’的系列。”
“什么系列?”狄雅随手拿了个橡皮筋扎头发,刚刚睡醒的她有点儿想不起来。
“《与家长相处》《与老师相处》,还有《与朋友相处》,就是这个系列。”孔悦端端正正地坐着,谦虚地表示她的迷妹身份。那套书是她六年级是妈妈送给她的,对她十分有用,现在都还摆在她的书架上。一想到作者本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扎头发,她就很激动。
可对方只是回了她一个字:“哦。”
“.…..”对话顿时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或许只是孔悦感到尴尬而已,狄雅在旁边的沙发坐了起来,盘起腿,十分自然。
孔悦有些后悔自作主张地把采访地点定在别人的家里了,说到底,家是私人的地方,不适合做采访。
“狄雅老师,您写了这么多关心青少年成长的文章,是因为您很有爱心吗?”孔悦想开启话题,很诚恳地问道。
狄雅疲倦地看着旁边的绿色盆栽,懒懒地说“不,我并没有多余的爱心。”她发了一会儿呆,“只是有人提出问题,我碰巧知道答案,于是做出回答而已。我不觉得我是个有爱心的人。”
青少年情感专栏作者狄雅竟然说自己没有爱心?孔悦感觉到了窒息,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回答。
仿佛是为了打破沉默一般,狄雅用一种随意的口气和她聊起了家常:“关于爱心这件事,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狄雅经常在文章里讲一些小故事,大部分都是和青少年生活相关的。孔悦以为她要开启讲故事摆道理的模式,立刻竖起了耳朵。没想到对方讲的故事和她平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经常会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生活在古代,会目睹那些悲惨的底层人过的日子。我心里很难受,但是每次要我去帮助他们的时候,我都是心怀畏惧的。”
咦?古代故事吗?孔悦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狄雅老师要出什么牌。
“我梦见了古代监狱的处刑现场,里面的刑罚方式突破了人类折磨同类的想象极限。最可怕的不是里面的残暴施虐和被虐之人的痛苦,而是里面每个人都把这一切看成理所当然。双方都沉默地进行着,囚犯们甚至摆出了配合的态度。我震惊于大家处境的悲惨,非常想帮那些人求情,可是我身后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告诉我,如果我为他们求情,我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啊?”孔悦愣住,这真是一个残酷而又奇怪的梦境。
“虽然很同情他们,但一想到要损害我自己的利益,我就掉头离去了。梦境里我做出的是非常本能的选择,你现在还觉得我有爱心吗?”狄雅嘲讽地看着她,打了个哈欠。
谈话进入了僵局,和孔悦原先的预想完全不一样,她狼狈而匆忙地结束了采访,离开了狄雅的家。
狄雅靠在窗口看着楼下孔悦慌乱的身影,突然惊觉自己和一个初中生说了这样的话也许并不恰当,她懊恼地揉着自己的头发。
是刚睡醒的缘故吗?否则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孩子说这样的话?她完全可以像平时面对真正的记者提问那样,用平缓温和的语调谈一些关爱青少年成长的话。她仿佛听见了小女孩心里自己形象坍塌的声音。
/二
“我好失望啊!”孔悦趴在课桌上和同桌吐槽,“我想象中的她应该是仁慈、温柔、充满爱心的。结果呢?她穿着家居服扎着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欠说,爱心这种东西她没有。”
“你们在说狄雅吗?”突然有人插话说,“你们在说她吗?我是她的超级粉丝!如果你们要接触她,不妨来问问我!”
是同班同学胡雨。胡雨长得胖胖的,刚入学不就在班上便有了人缘不好的名声。她成绩一般,平时言谈举止有点儿怪,总让周围人感觉不适。
同桌一看是她,便立刻找了借口离开,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还示意孔悦赶紧走。孔悦现在对狄雅十分好奇,便留下来听胡雨怎么说。
难得有人愿意听胡雨说话,她便绘声绘色地说,她从小学开始就因为成绩不太好、长得也不好、不善交际而被周围的同学排挤,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狄雅的书,深深被她的睿智和温柔迷住,诉说自己的烦恼。
本来以为狄雅是不会回信的,但是不久,她就收到了狄雅的回信,狄雅非常耐心地给她提供了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法,让她十分受用。
自此她就成为了狄雅的铁杆粉丝,狄雅只要一出书她就去买,只要一有签售会,她就会去参加,她甚至还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了狄雅的家,经常去她公寓楼对面的的楼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孔悦被吓了一跳:“你这不是跟踪狂吗?”
“没有啦,我的时间也有限,我只是好奇她平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真的是个很美好的人!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可以问我。”胡雨自信地说。
根据胡雨掌握的资料,狄雅是个单身女性,除了写书和偶尔旅行之外,没有其他爱好。她不爱户外运动,非常怕被晒黑,吃东西以素食为主,晚上会出门慢跑,大概也是怕被晒黑的缘故。因此狄雅有着异常雪白的皮肤,以及隐居于是的恬静。
听完胡雨的描述,孔悦的嘴巴长得很大。这是她今天见过的那个狄雅吗?
“最近我和同学闹了不愉快,所以也给她写了新,但可能她比较忙,没有时间给我回。”胡雨说。
“你怎么了?”孔悦感到好奇,才刚刚开学一个月,大家互相连名字都记不住,哪有机会闹不愉快?
胡雨神秘兮兮地说,她所在的学习小组由几个女生排挤她,平时对她冷嘲热讽,还嘲笑她的身世。她悄悄告诉孔悦,她家很穷,爸爸因为创业失败欠了很多钱,现在还在牢里。她感到很难过,现在不想在那个学习小组待着了,问能不能加入孔悦的学习小组。
孔悦犹豫了,她的学习小组已经满员了,同学相处得十分愉快,座位离得也很近,平时讨论问题很方便。如果胡雨现在要加入她们的学习小组,平时讨论问题就不方便了。
胡雨特别可怜,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手里紧紧抓住了狄雅的书。孔悦看着她手里的书,想起狄雅一脸疲倦地说她并没有多余的爱心,越发觉得胡雨很可怜。她说:那我和组里的人说说吧。
放学之后,她对组员说了胡雨的请求,同桌第一个不同意:“不!我拒绝让她加入!”
其他同学也很反感:“她和自己组里的人相处不好,可能是她自己个性有问题吧。她到我们组,还要换我们组里一个人过去,凭什么啊?”
看她们这个样子,孔悦气愤地说:“你们这样和她那个组排挤她的同学有什么区别呢?”
同桌冷笑:“你这么有爱心,你自己换过去啊!”
孔悦气坏了,甩起书包就走。她低着头往校门口猛跑,被一个年轻女子拦住了路:“孔悦,我请你喝东西吧。”
她抬头一看,来人皮肤雪白,个子娇小。这不正是狄雅老师吗?
狄雅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上次你来采访,我因为睡过头了,忘记了,没有完成你的采访,今天我请你喝东西表示一下歉意。”
/三
“您还会做那个恐怖的梦吗?”孔悦在奶茶店里单刀直入地问狄雅。
狄雅今天打扮得很优雅,穿着灰色的纱裙,低调而精致。她揉了揉眼角,似乎在掩饰疲倦:“梦境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三年大旱,所有的庄稼地都干涸了,裂开大大的缝。所有的灾民都在路边苟延残喘,母亲没有奶水喂孩子,伸出手向着太阳哭泣。皇帝派我去抚慰民心,可我手上一杯水都没有,那些黝黑、干瘦的灾民让我感到害怕。”狄雅皱着眉头说。
“您是想帮助他们吗?”孔悦激动地问。
狄雅斜眼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无奈地笑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诉说自己的梦境。这种梦境过于真实,真实到你近距离接触饥饿和贫困的时候,你第一反应并不是怜悯,而是恐慌。
可是那些灾民看到她的时候,发出了欢呼和感激。她们以为她代表着皇帝而来,他们就可以被拯救了。可她手上一杯水都没有,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拯救他们的物资和力量。这种欢呼和感激在她听来有些嘲讽。
“去吧,去抚慰灾民吧。你不是总想着那些蝼蚁的生死吗?”皇帝在珠帘背后淡淡地说。
皇帝也是有顾虑的,三年的旱情在折磨着他的子民,他不能像过去那样,用象征皇家威严的刑罚来压制。灾民们需要安抚,需要解决问题。而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没有人愿意去执行这个差事,皇帝一下子就想到了她。
她一直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但脑子里关注的内容却不怎么讨皇帝开心。她总是时不时去看一眼那些监狱里的囚犯,或者对着皇城之外的贱民唉声叹气,仿佛她不属于这宫殿。
于是皇帝突然有个想法,把她派到最贫困最艰难的地方,让她代替自己直面灾情,去安抚那些灾民。
轿子落地,她全身环佩叮当,头戴厚重的珠宝,如突临地狱的仙女般。皇帝毫不吝啬地打扮着他的使者,却没有给她一颗粮食一杯水。她的身边除了两个伺候她的侍女之外,甚至连个能用的劳动力都没有。
看到这一切,她知道,她来错地方了。
不管她打扮得多么华贵,显得多么善良,她的珠宝和华服对于灾民来说毫无意义。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碗粥、一杯水,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灾民们嘶哑着声音,在烈日下大声歌颂着自己的君王。他们实在太感激了,皇上因为牵挂着他们,居然派来这么华贵的使者!这是皇帝的慷慨,也是皇帝的仁慈!
他们把脸贴着滚烫的地面,感谢着皇帝的恩德。
这种万众期待的气氛阻挡了她逃离的心,她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她想为灾民做点什么,她甚至试图伸手去触碰那黑乎乎的婴儿。当手指隔着那黑黑的皮肤触及到婴儿的骨头时,这种触感一下子击溃了她。她迅速收回了手,然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被灾民包围的现场。
好恶心,果然不想触碰这样的世界!
狄雅从这样的梦里惊醒,醒过来后觉得自己全身无力,精神萎靡。她写不出东西来,也不想做任何事,她突然想见见那天来访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眼睛有一种奇异的通透感,让她莫名相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倾诉。
听完她的讲述,孔悦未免有些愤愤不平:“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抱抱这个孩子。”
狄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话题一转:“你会写小说吗?如果你对我的梦感兴趣,你可以续写这个故事,我也想看看我在这个故事里能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孔悦突然着急地站起身来:“我不会写小说。如果我写小说,我一定会写主角拯救苍生的!”
“这不是小说。”狄雅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示意她坐下:“小说的情节应该符合人设和故事背景。你觉得我梦里的那个人身和故事背景会有你说的这种结局吗?她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权势。”
孔悦只能讪讪坐下。
狄雅幽幽地说:“我受这样的梦境的折磨很久了,我也想知道在故事里,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的笑容带着无奈,带着疲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们做个约定吧,如果你可以帮我写完这个结局,我愿意专门写一本书,给你觉得需要帮助的孩子,完全量身打造。”
“真的?”孔悦没料到狄雅居然会和她提这样的交易。
“真的,我见过很多充满烦恼的小孩。虽然在你的眼里,我这个人不怎么样,但要我帮助一些需要内心力量的小孩,可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哦。”狄雅调皮地对着她眨眨眼睛。
什么嘛,好歹也要有点励志作家该有的样子啊,这么理直气壮地和初中生做交易,实在太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孔悦不知为何又开始生气了。
/四
访谈终于写完了。
指导老师看了孔悦写的内容,十分赞赏,里面狄雅老师的回答也让她十分感动。
指导老师赞叹:“不愧是狄雅老师。如果换成一般人,一定会说自己写作是出于大爱或者是什么善心之类的,但是你看看她,完全不在乎博取虚名,实实在在地说并不是爱心驱动,而是专业的驱动,长期坚持做同样的事情需要更加冷静的态度。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孔悦站在一旁生闷气。这个狄雅老师明明是怕麻烦的典范!她在梦里不肯为囚犯求情,甚至伸手摸一下灾民的孩子都觉得恶心,这种人明明就是为了自己的名气和财富才写书的,根本配不上她获得的荣誉。
“我不喜欢她这种明哲保身、嫌恶受困之人的人。”孔悦回到教室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特意翻过她所有的书,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同桌拿出了一本狄雅的书,“她每一本书都没有提到过自己有‘爱心’,也从未流露过对他人多余的关心。她一直只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与其说她是一个有爱心的情感作家,不如说她只是一个问题解决专家。那些爱心啊善良之类的评价,是外界给她加上的吧。”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孔悦气愤地提高声音。
指导老师朝她这边看过来。她掩饰不住自己情绪的激动,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天色渐渐晚了,孔悦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准备回家。沿途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在黑暗中照亮了人们回家的路。她一直觉得路灯是温暖无私的,现在遇上了狄雅的事情,才觉得自己过度解读了路灯的含义。
路灯照亮黑暗,也见证罪恶,在路灯下也肯定发生过种种丑恶的事情,而它并不会有多余的怜悯和情感。它照亮黑暗只是它有这个能力而已,就像狄雅,与其说她有爱心,不如说她有能力。他像一个夜间行走的提灯者,对眼下的悲惨事件有着比平常人更硬的心肠。啊,路灯只是路灯,它照亮黑暗,但它却与黑暗同在。
她这么沮丧而生气地走着,看见路灯下有个女孩子在哭,孔悦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板上的胡雨吗?
“你……怎么了?”孔悦走过去问。
“我被移出我们的学习小组了,那些女孩子嘲笑我,还和指导老师说我影响她们的团结。”胡雨抽泣着。
孔悦想到自己曾经为她努力过,也没能达到胡雨的心愿,心里一阵难过。她安慰胡雨说:“那明天我和老师说,把我换到你们小组,你来我的小组吧。”
“真的吗?”胡雨惊喜地说,“但你们组员会接受我吗?”
“他们人很好的,会接受的。”孔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的内心此时不知为何充满了挫败感,和胡雨调换是孔悦唯一能帮助她的事情了。
胡雨想了想,难过地捂住脸:“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我家里出了事情,我又生病了,所以大家都排斥我。”
“你生病了?”孔悦问他。
“我有乙肝,大家连午饭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吃,怕被传染。”
一听是“乙肝”,孔悦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听说这类疾病会传染,心里本能地生出了嫌恶。
看她这样,胡雨哭得更伤心了。
孔悦对自己的表现产生了内疚感,她安慰胡雨说她会和学习小组说这件事的,劝胡雨赶紧回家。
可胡雨越哭越大声,本只是小声抽泣,现在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孔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劝了几句就落荒而逃了。
/五
皇帝派出的使者面对灾民时落荒而逃。
她没有带来一粒粮食、一杯水,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
她面对凄惨景象的时候,甚至感到恐惧和嫌恶,因为当地瘟疫横行,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灾民们愤怒了,他们感受到了天子的傲慢与无知,也感受到了位于顶端的人和自己的生活天差地别,于是暴动发生了。
连死都不畏惧的灾民,还会畏惧什么呢?他们首先要撕咬的就是那美丽、精致、脆弱的使者。他们死咬着她的血肉,匍匐在地上的灾民因愤怒和绝望瞬间变成野兽。
喉咙被咬开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牢狱里那些囚犯呆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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