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生(二)(1/2)
“呼——呼——”
长途的奔跑本就消耗耐力,再加上整晚恶斗的紧张,体力已经见底,现在支撑他继续奔跑的,早已经不是物质上的东西了。
多亏雨后土地泥泞,陆何愁能沿路寻找到刘二踩在上面的脚印,一路向着山下奔跑,深浅不一,就像是仓皇间逃跑时忘记掩盖踪迹一样。
他追寻着足迹,脚印延伸到远处的一座破庙为止,钻进了庙门消失不见。陆何愁小心地接近破庙的前方,腐烂了一半的木门半遮掩着里面,被晚风吹动,发出唧嘎的响声,在本就毫无光源的夜晚下,庙宇里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陆何愁向里望去,能看见的只有深邃的黑暗,如同恶鬼的喉咙,将他活吞下肚。
陆何愁确认再三,足迹笔直地指向这里,更没有其他方向。
他在庙外徘徊,始终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一半是因为他心知肚明里面会布有陷阱,另一半是则是犹豫。
我必须杀他吗?
人不夺走什么也就无法得到任何吗?
生存难道就意味着杀戮吗?
纯真和善良,这些在江湖上往往被人当做笑柄的品质,出现在陆何愁这样初出茅庐的小辈身上,很平常普通。但是,如果想想他的经历,你会感到疑惑:这人怎么这么傻?经过了那么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同情敌人?
他并不是菩萨,至少一个以复仇作为人生目标的人,陆何愁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的幼稚,来源于尊重。
见过死亡,才明白生命可贵;体验过恐怖,所以难以将其施加于人。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陆何愁很害怕,并非是自己的死亡,毕竟他随时做好为复仇丧命的准备;他害怕的是失去自我,而尊重生命,是他在这片江湖中保全天性的选择。
他回头望去,幻象们聚集在一起,默默地将他的退路封锁,翘首以盼。
陆何愁感觉到血液充斥在手臂的肿胀,他的头脑随着每次呼吸都在渐渐发昏,像是周围的空气在压迫他,只有前进才能缓解这种停滞。
我——
他的呼吸开始放缓,不断让自己的心跳变得平和。相反地,肾上腺素却一路飙升,神经被放大到风吹草动也会其反应。
他——
陆何愁再次默默转身,他有种错觉,并非是自己把敌人逼迫到了破庙,反而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建筑,将自己包围了。
侧身缓步移动,陆何愁推开了破烂的木门,立刻向后跳跃,却并未触发任何预想中的陷阱。
里面死寂,寂静得似乎外面的虫鸣也无法深入,深邃的漆黑连声音也一并吞没,勾引着陆何愁的脚步,引诱他进入。
迈出第一步总是最艰难的,随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认命般,愈发地轻快,如同把身体交给了周遭的环境,而性命则埋藏在意识中,不再担忧。
进入其中才发现,破庙内并非完全的漆黑,淡淡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下空间的中央位置,形成了薄弱的光源。身体越过门框的瞬间,陆何愁隐约感觉到右臂撞断了一根丝线,他立刻着地翻滚,一块粗木成钟摆砸在刚才的位置,还未等他起身,身侧又吹起一阵风声,出剑刺去,传来的手感轻薄无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上去像是一件夜行外袍。
入口处,一个黑影在陆何愁背后暴起,刘二竟然藏在陆何愁身侧不动,距离陷阱只有寸许之遥!
陆何愁听见风声时已经来不及转身,他情急下把那件袍子用剑甩向身后,刘二下意识停顿不到零点几秒,为他争取到了时间横剑反击。
当!当!咔!刺啦——
短刀与长剑隔着袍子交锋数次,将其撕裂成片片碎布,四散飞舞,陆何愁突破这一团布片,挺剑直刺,刘二招架开一击时右臂张开,却发现那小子改成了下手式,随时能够上撩,自己的整个胸口暴露给了对手。
!!!
刘二立即后跃躲避,后退几步背冲大门,与陆何愁七步之遥。他低头用左手摸了一下胸膛,抬头冷眼注视陆何愁。
刚才——以那小子的水平,完全可以砍了自己。
陆何愁恢复为横剑的架势,剑尖斜指他的胸口,一点点靠近,刘二眯起眼睛,忽然上前斜劈,仍然露出胸口一大块空档。陆何愁本能的反应不是刺击,而是抬剑格挡住这一击,旋即后退,刘而却紧追不舍,任由自己暴露破绽,将他不断逼进庙宇内侧。
陆何愁咬牙,猛然抬腿踢向刘二胫骨,后者侧身躲过,二人以中间的光柱为圆心,转动半圈,各自占据破庙的一侧对峙。突然间,随着夜风阵阵,刮得木门晃动,碰一声撞上门框闭合,二人又陷入黑暗,只剩下眼前的光柱隐约照明。
视线中的身影朦胧,明知敌人伫立在那里,偏偏什么也看不真切,甚至连敌人的面孔也是模糊不清,这种感觉分外难受,不论是选择前进还是逃跑,都胜过现在困在原地的挣扎。
“你没杀过人啊,小子。”
刘二第一次在陆何愁面前开口,他的声音不算好听,但低沉而有力,身上的衣服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一点,破庙顶部窟窿透出的月光,才是少许照亮他脸庞的源头。
陆何愁喘着粗气,将剑斜举在身前,另一只手仍然虚抓着剑柄下方的空气。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像是蜘蛛网紧紧纠缠在身上,想要甩脱却只会缠得愈来愈紧。
刘二抽出了刀子,一瞬间的闪耀,弯刀便被他藏在背后,前进一步他会暴露在月光下,后退一步他就将埋身于阴影。
“不打算杀人却拔出剑,不想夺走性命却委身江湖。你这种小子......我看不惯。”
明知刘二在用话分散他的注意力,陆何愁还是不可避免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能下手吗?
等等。
他抬头盯紧了刘二的面孔,手中的剑握紧了一分。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猎杀别人了,死有余辜。此刻他完全冲着我的性命而来,我有充足的理由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杀他,不应当会有负罪感的。
不是吗?
仿佛身体里某个开关就此打开,陆何愁的前脚忽然向前蹭出半步,刘二瞬间扭身戒备起来。剑客此刻的表情变得毫无生机,前一刻还在怯懦,但长剑此时的主人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杀了他。
耳边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是陆崇德的在黑暗中飘忽而来,踞伏在陆何愁的肩头传诵耳语。
杀了他。
父王......
杀了他。
母亲,李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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