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眠之夜(1/2)
我感到岳父需要全天陪护,我让雁赶快安排一下,特别是今天晚上是关键时间。雁看了一眼老舅,老舅把头低下,雁又看老姨夫,老姨夫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雁。见此情景,我对雁说:“今天晚上我来。”雁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说:“今天晚上肯定睡不了了,你赶快回家睡一会儿。”我点点头,又看看岳父,岳父还处于半醒状态,眼睛无神地微睁着,我忽然有些担心,如果晚上出事儿我一个人可能处理不了。我对雁说:“看目前情况,晚上需要两个人,如果有事,也好相互商量。”
我想起了病房的清扫工,我曾和她打过招呼,如果需要陪护就找她。我带着雁来到清洁工呆的房间,清洁工一看见我们,就猜出我们的意图:“要找护工了?”我说对,让她赶快找一个过来,马上就要。清洁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在电话里把我们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接着把手机递给了雁。我听雁在电话里告诉对方,今晚七点到明早七点,因为是手术头一天,给二百四十块钱。雁放下电话,告诉我安排好了,让我赶快回去睡一会儿。
回到家里觉得特别疲乏,从早上到下午四点多,虽然没有干什么事儿,但身心都觉得很累。每次在医院回来都觉得很乏,今天尤甚,早上看着岳父好好的进手术室,过几个小时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推出来,对我的身心也是一种折磨。疾病的折磨不仅是对病人,对家属的伤害和折磨也是难以承受的。我忽然想到了安乐死,这件事实在是需要认真考虑,人要是活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能在安乐中死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在胡思乱想中我睡了过去,在睡梦中,我梦到了父亲去世后我到岳父家,他给了我一件绿呢子军大衣,这是海军军官才有的服装,我穿着这件呢子大衣乘船到了上海,又回到了老家,来到父亲坟前,我伤心地哭了起来。雁把我推醒,问我梦到了什么,我说梦到了我的父亲。雁让我赶快清醒清醒,吃完饭早点去医院。
才晚上十点来钟,医院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寂静,与白天那吵杂沸腾相比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只有住院部大楼门厅处亮着昏暗的灯光,夜风穿过门厅,把几道门的门帘吹得晃来晃去,仿佛幽灵徘徊在黑夜中的医院。
我快步走进门厅,穿过几道门,来到电梯间。白天这里挤满了人,此时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周死一般地安静。我摁了电梯按钮,电梯们开了,我来到十六楼,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两旁病房的门都紧紧地闭着,没有灯光。经过护士站,一个小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点头,又低下头看手机。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亮着灯,那是岳父的单人病房。
我推开病房,一个矮个子女人迎了过来,“我是来陪护的,”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冲她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脸忙看岳父的情况。岳父对我笑了一下说:“来了?”“来了,”我笑着回答。
岳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床头柜上放着体征检测仪,病床的左边挂起了吊瓶,左边的尿袋已经有大半袋子尿液,右边的尿袋还几乎是空的,盛腹腔积血的袋子也有小半袋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关切地问岳父。
“有点疼,手术前都说是小手术,这哪里是小手术。”岳父抱怨着。
我掀开被子,岳父伤口上的纱布还很干净,没有渗血。我小心地重新把被子盖上。
“你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呢。”背后传来了女陪护的声音。我转身对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女人剪着短发,穿着贴身的秋衣,黑色的裤子,一双廉价的白色带蓝色镶边的旅游鞋。她脸红红的,额头有几道细细的黑皱纹,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人。
“您贵姓?”我问她。
“你叫我欧阳吧,”她干脆地回答。
“听口音您是j城人?”
“对,j城农村的。农村穷,出来挣点钱。”
“家里没有地么?出来干活多遭罪。”
“有,我家有三亩地,你懂吧?一年能收四千斤玉米,一块钱一斤,一年能卖四千元,去了种子化肥,你说还能剩钱么?”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都陷入沉默。
“吊瓶是不是打完了?”背后传来岳父的声音。
欧阳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吊瓶,“还有二三百毫升呢,老爷子,你别担心,我在这儿看着呢,打完了我回去叫护士。”欧阳回过头笑着对我说:“你家老爷子一看就是个细致人,从吊瓶挂上去,他眼睛就不眨眼地盯着。”
我听出欧阳话里的不满,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出差错,我劝欧阳:“你别在意,他不是不信任你,他是搞*的,工作必须认真,你想想,如果他的工作出了偏差,*飞到不该去的地方那还得了。”
欧阳笑了,听说岳父是军队的,欧阳羡慕地说:“我就喜欢这些有退休金的,不像我们农民,老了每个月就每月55块钱,能干什么?”
岳父不知为何此时耳朵又特别灵听到了欧阳的话,他颇有些自豪地说:“我还行,每个月工资挺高,孩子们也不错,都有钱。”
欧阳听了,走到岳父床边,笑着拍着岳父肩膀恭维岳父:“老爷子,你是个有福的人啊,工资不少挣,儿女也好,不像我,靠照顾病人,给病人从腚眼子里往外抠屎挣点苦命钱儿。在我们农村,也有得你这样病的,根本不上医院,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家里等死。”
岳父被欧阳说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嘀咕着:“我这一辈子,小时候受了点苦,父母死得早,是个孤儿,受人欺负。解放了,考上了大学,学了好专业,毕业分到部队,待遇都不错,退休了,又分大房子,又涨工资,生活越过越好。我感谢共产党,托共产党的福。没想到,临了,得了这个病,开始遭罪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罪没遭完,遭完了,我也就死了。”
欧阳用手轻抚岳父的脑袋,哄岳父:“你死不了,你有福,你的福还没享完呢。”
岳父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拉倒吧,还享福,少遭点罪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想让他们再讲下去,故意打岔,问欧阳吊瓶还剩多少。欧阳看了一下吊瓶,已经剩的不多了,她跑出去找护士换吊瓶。护士来了,把旧吊瓶换下来,又放上一瓶新的。
护士走了,欧阳过去把病房门关上,回身来到岳父身边,把尿袋、血袋清理干净,看看没什么事儿了对岳父说:“没事儿了,这瓶起码要打四个多小时,睡觉吧。”
岳父没理她,转过头对我说:“我嘴有点干,你给我弄点水润润嘴。”
我拿起旅行水壶,拧下水壶盖杯,往杯里到了一点水,正准备用勺子给岳父喂水,欧阳跑过来,说别用勺子喂水,她问我有没有饮料吸管,我说有呀,下午刚买了一箱盒装牛奶,每盒上都有一个吸管。欧阳走过去,从装奶的纸箱里拿出一盒,刚要把吸管取下来,岳父大叫道:“别动。”
我和欧阳都被岳父这突然紧张的叫喊吓了一跳,我们俩惊诧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别动那箱奶,挺贵的,留着送礼用。”岳父生气地解释。
我听罢简直哭笑不得,欧阳无可奈何地对我一笑,转头安慰岳父说:“不用,给你留着,看好了,我给你放回去了。”说罢从我手里接过水,来到岳父身边,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给岳父喂了一点水。
岳父看确实没什么事儿了,让我到卫生间取来折叠床铺床睡觉。我取来床,准备在病房门口的空地上铺床,把病房里面的空地留给欧阳,我觉得欧阳是女的应该睡在里面。
“你睡里面。”岳父一直在观察着,看我要把里面的位置让给欧阳他不干了。
欧阳很敏感,笑着对我说:“你岳父疼姑爷,怕你在门口受凉,让你在里面睡。”
我无奈地对欧阳摇头一笑,把折叠床搬到里面,从柜子里拿出铺盖铺好,准备睡觉。
我准备好了,问欧阳怎么睡。欧阳让我不要担心她,说着走出了病房。一会儿,她拎着一张折叠床进来了。她熟练地把折叠床打开,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电热毯,在床上铺好,插上电源。
“你的设备准备的还挺全的。”我跟欧阳开玩笑地说。
“那当然了,出门在外,自己不心疼自己,谁心疼你?”
铺好床,欧阳开始脱裤子,我有些紧张,怕她别搞得太不见外,还好,她只是脱了外裤,里面穿着一条薄薄的紧身秋裤,尽管线条勾勒的清清楚楚,毕竟是穿着的。欧阳准备妥当,准备去关灯。
“别关灯。”岳父又喊了一声。
欧阳狐疑地看着岳父,岳父指了指吊瓶说:“我得看着,一旦堵了怎么办。”
欧阳不高兴地说:“有我呢,我给你盯着,你雇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你放心睡吧,出了事儿找我。”
岳父嘀嘀咕咕地仿佛自言自语:“哼,你给我看着,灯都闭了看啥?出了事找你有什么用。”
我在旁边劝道:“开灯就开灯吧,他就是这么个人,对别人不放心,一辈子都这样。”
灯开着,岳父眼睛死死地盯着吊瓶,不时地看看手表,观察每分钟的流量。
灯光太亮,睡不着,我坐了起来,看欧阳也在床上坐着,我问欧阳:“你干这行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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