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樽酒醉,旧事少年时。轻狂不复,咫尺天涯无处忆。(1/2)
小孩子的衣裳倒是不怎么显得脏,何涉牵起他的手,明明深秋,那袖口磨得陈旧,也未看到个外衣或是别的里衣。
院内的水盆里泡着几件衣服,落叶扫在了一边,被风卷起来,又散落了满阶。
“陛下…”何文泽怯生生的想拨开他的手,他实在害怕何涉。
幼年时他就没在娘亲身边长大,魏妃虽更多的疼爱自己女儿,但总是个爱孩子的。后来二公主离世,魏妃性情大变,对他便是动辄打骂。
当时还小,何涉来看魏妃,他见何悦带着些撒娇意味的称何涉为父皇,自己愣在一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也试探着如此,却生生被甩了一巴掌。
“滚。”
这是何涉当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你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忙么?”何涉松开他的手问道。
“是…”
孩子眉眼间有些像自己。眼角的一颗泪痣和纯蓝色的眸子是随了祝氏,在他身上,就点缀的更是动人。
“不然给你拨过来点人用。”何涉轻描淡写的问道。
“不…不…”何文泽忽然有些激动,想也没想的便拒绝了。
“怎么?”
“我不要…”
何涉瞥见他不由自主的往下揪了揪袖子,不禁询问道,“你怎么了?”
何文泽摇了摇头,慌忙松开自己手里的衣服。
他一把抓过何文泽的手,掀起衣袖。
触目惊心的伤痕像纵横交错的阡陌。
伤口上还在渗血,皮肉外翻开,沾着鲜红和些许凝结的暗红。
“怎么回事?”
“摔…摔的…”何文泽把手抽了出来,心虚道。
“你娘知道吗。”
“不知道。”
何涉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子。
是他害得祝氏身份瞒不下去,害得自己不能常见祝氏,害得自己不依着旁人的话给祝氏毒药,就很有可能留不住她。也是他出生时,折磨了祝氏一整天。
“嗯,别和她说了,让她白担心。”
何文泽无助的抬眸,望着何涉。何涉的长相里除了半分柔情,更多是似凤的翩然潇洒,却被囚在无尽黑暗的金丝笼中。
他把衣袖整理好,意料之中的应道,“知道…不会乱说的…”
可再怎么意料之中,也是又伤了一次心。
“陛下,您…能不能不要怪我娘了,她也许真的没…呃…!”
何文泽话还没说话,便换来了一个巴掌。
他不敢去捂,呆呆的站在原地,眼泪划了两行。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以后再敢提她,你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他咬咬牙,狠了狠心硬回道,“可那是我娘…您不能一直不要她啊…”
他说完这话,又是一巴掌落下来。
血从唇角流下来,嘴里的牙齿咬到了舌头,一时间又疼又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掉。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和你娘都不配跟皇家扯上一点关系。”何涉厌恶道,拂袖而去。
“呵…”他看着何涉离去的背影,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那纯粹如水的眸里,有深不见底还未长成的恨与不甘。
可他不知道,他的容貌才华,乃至于他的性别,都成了他噩梦的来源。他的容貌性别使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安稳,他的才华使得逼过祝氏的人满心忌惮。
寝宫里何涉对着眼前的折扇看的有些出神。
“哎哟!”
承安的街市热闹,正是夏季,灯火连绵映亮了半边天,夜空繁华,只余小楼层叠隐约其中。背光站在花边的姑娘红了脸,听着几个公子哥儿的起哄,更是不知所措,只想着能立刻溜走了才好。
何涉勾唇,朝着那姑娘莞尔一笑。
“皆说物有灵性,灵性随亲主,姑娘便是这般喜欢在下?这样精致的簪子,见了在下,便主动投怀送抱了?”
那姑娘的簪子别的并不紧,何涉向来爱随着自己的些许狐朋狗友在外面玩,她路过身边时,是何涉亲眼看到自己的友人偷偷伸了脚,害的姑娘一个踉跄,这才跌落了玉簪子。
“登徒子!你…你快还给我!”她眼眸里含着水汽,何涉长得一副仙姿玉貌冰肌玉骨,其一行友人也气质不俗,几个素裳或白衣的少年郎走在街上,没人看那是不太可能,恰这又和个姑娘争论起来,只见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更是急的姑娘快哭出来。
“姑娘可别哭啊,在下给你就是。”何涉挑挑眉,把自己手里的长笛往腰间一别,双手将玉簪奉了上去。
“稚才,怜香惜玉哟!”
几个公子哥笑闹了两句,朝姑娘吹了个口哨,也朝着围观的少女们笑笑。
姑娘登时脸红了又一个度,看热闹的少女们也是不约而同的掩住唇角,笑骂了句登徒子,皆被一行人听了个齐全。
“要这东西做什么!”姑娘恼羞成怒,随手把玉簪抛到了河里。
“哟,是个烈性子啊,你的类型啊。”时延用扇子戳了戳何涉的手臂,“我看不是人家喜欢你,倒是你更容易迷上人家吧。哎,说说,人家的簪子是怎么到你怀里的呀?”
何涉看似埋怨的看了一眼时延笑道,“喏,你看好了,我就让你看看,这簪子是怎么到我怀里的。”
还没等人来得及反应,一个猛的便跳到了河里,引得街上行人一阵起哄,倒是他的友人一副看惯的样子,依旧波澜不惊。
不一会,他从水里上来,长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翩然的白衣袍贴在身上,一身清水,再加上那副风流气势无双,直叫人叫好。
何涉手里握着簪子,在姑娘眼前晃了晃。
“姑娘若是不要,那是不是…要赠给在下了?”
“你!”她的话被噎在后头,只能干跺脚,看着何涉就又红了眼眶。
一行人并不爱看小姑娘掉泪,也并不想怎么浪费时间,便推开了人群,不顾何涉往前走去。
“姑娘别急,在下逗你。”何涉抬手,将簪子插回她的发髻,“姑娘哭了,便不好看了。”
“喂,稚才,你要是还不走,回去你爹又要骂你咯!这一身的水,回去可怎么和他说,你是追个小姑娘弄的?”
不远处的公子哥们笑着喊道,何涉朝着姑娘眨了眨眼,也顺势从人群中离开,只是去追了自己的朋友。
她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发簪。
这是承安的风气,风流倜傥,流云翩跹,正是少年无双。
张仪将他唤回了现实,何涉深深叹了口气,自己现在到底为何要受这般的委屈。
“陛下,夜深,您早些休息。”
“何涉温柔的点点头,有劳你了。”
次日何文泽出门打水时,只听眼前的宫女议论。
“你知道吗,昨日他似乎跟陛下提了祝氏,让陛下好一顿打。”
“废妃的孩子还敢在陛下面前提废妃?他是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吗…”
不用她们说,何文泽也知道,自己作为废妃的儿子,与个野种没什么区别。他暗暗的咬了咬嘴唇,他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坚持下来,出一口气。
他本想偷偷离开,可不知怎么,两个宫女忽然转了头往回走。
“你!你怎么敢偷听!”其中一个宫女怒目吼道。
“啊?”何文泽换上一副呆呆傻傻的疑惑模样,“怎么了…?偷听什么啊…?”
“你还敢装傻!我们刚刚说的!”
“说什么啊…我刚刚过来…我真的没有…呜…”何文泽装作害怕的样子,还努力吸了吸鼻子,显得自己干脆被吓哭。
两个宫女应也是觉得,没人听了这话还能不与理论,说下去自己也不占什么好,便咒了几句离开。
脸上的哭丧逐渐凝固成笑意让人毛骨悚然,他撩了撩头发,没再追究什么,只拎着桶到井边去打水。
把水放回自己宫内,水桶沉重,扯的伤口也疼。他给自己上了药,想起也很久未能去看祝氏,便打算偷偷跑进去。
趁着没人,何文泽悄悄从后面的树上爬了进去。
“娘?”
祝氏掀开床帘,那双美目就连最好的珠玉流光也比不上。似山涧鸟鸣之意,含了无数思量至于风中,也似蝴蝶点水,激荡的微波层层。在她眼里,向来能看到整个天下。
“什么事。”
“我想您啦。”
祝氏看着扭捏站在屋内的孩子,心情倒也不是很差,难得,她回了句,“知道了,用过膳了?”
“没有。”
“待会同我一起吧。”祝氏从床上下来,长发未绾,散落下来,在窗户透进来的秋季特有阳光下折射了明媚的光泽。
她裹上外衣,裸足踩在地上,没有整理好的衣裳更显得宛若出水女神,清丽温柔。
“去,看什么呢?”祝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我不是有意的!”何文泽立马退出房内,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和他爹一样傻。
何文泽在门口等了一会,祝氏才出来。她随手在后面将头发用个带子系了起来,“你想吃什么,今天我心情还好,给你做。”
“可以吗…?”他仰头看着祝氏,欣喜的差点要哭出来。
“傻孩子,怎么这么激动。”祝氏满意的拍拍他的头,忽然蹲下身子,捧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说道,“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倒是还没那么丑。行了,去打点水。”
她的手指软软的,指尖触在他冰凉的脸上,弄得他直想哭。虽然他知道不能哭,也尽力在忍,可最后还是呜咽着扑在祝氏身上。
“娘…我好想你…为什么姐姐弟弟都能陪着,我就不行…娘,呜…”
祝氏一愣,她没想到何文泽会这样抱着自己哭。许久,她才将手搭在他头上,“好了啊,没事,他们不比你,才需要人陪着的。”
“我不要,我不要好厉害,我只想要娘…”
祝氏叹了口气,即使自己平日里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孩子,可现下他这样抱着自己哭,祝氏是怎么也狠不下来心骂他的。
“乖,以后你常来看我就是了。”祝氏对他嫣然道。
其实她是不怎么爱笑的。
“好…”何文泽揉了揉眼睛,乖乖去打水。
祝氏的手艺虽然不好,但总好过何文泽饥一顿饱一顿的。
她眼看着自己儿子头也不抬只顾着吃,不由好奇的戳戳他的手臂,“好吃?”
“嘶!”何文泽一抖,脱口而出的一声痛呼。她戳到了自己的伤口,何文泽便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奇怪,“嗯嗯,好吃。”
“你手怎么了?我看看。”祝氏的话有些不容置疑的霸气,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扯何文泽的手臂。
再怎么样何文泽也拗不过祝氏,更何况,只要他反抗,手上的伤疤就撕裂的疼痛。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果然,祝氏勃然大怒,“怎么伤的这么严重?!谁干的?是不是何涉!”
“不是…不是,娘,陛下对我可好了,不是他,不是。这是我不小心摔的,摔在石头上了,就摔成这样了。”
“那你刚刚,怎么藏着不让我看?”祝氏的眉眼里如同猎鹰一般,那是荒原女儿的目光。
“我…怕娘担心我。”
“你打量着我好骗?这能是摔的?到底怎么回事?”
何文泽缩了缩手,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说,以后就别进我门。”
“我…这是…”他看着暴怒的母亲,最后还是开了口,“我很多东西都不怎么够用,有时候吃不饱,东西也不是很够用,唔,我想看书,但是他们都不让我看。我也没有银子,只能…他们打了我,就会给我想要的…”
祝氏抓过他的手臂,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何涉不管你吗?”
“管,陛下管,但是管不过来,娘,我在宫里的身份,确实是不太好管。”
“我早知道何涉是个渣滓…我早该…算了!”祝氏看着他手上的伤,也难说不会心疼,她本想说,早该掐死你算了,但是她始终还是不舍得在这种情况下开口,“这都是什么伤,你上过药么。”
“上过了。”何文泽乖巧道。
“我问你都是什么伤?”
他不敢拧下去,只得如实说道,“这条长的是刀伤,这个是簪子戳的,这个是巾子卷起来抽的,还有的…可能是针吧,我不太记得了。唔,对,手腕还有逼着我自己折的。”
“到底是谁…?!”
祝氏发怒的样子似乎一只孤狼,她咬牙切齿的将身边的药盒子拿出来,阴阴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人的八字。”
“我不知道。”
何文泽忍着疼痛,由着她又给自己擦了一遍药。祝氏手上并不很轻,也许是习惯了有人伺候,她不会给人上药。
“你听着,我教你的东西,你都要认真学。日后得了旁人的八字,是有用的。”
何文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何文泽还在睡着,便被从床上拖了起来,小孩子着了单衣裳,瑟瑟发抖的赤脚站在地上。
“陛下让你出去。”那宫女厌恶的冲他说道。
“什么事啊…”何文泽还没睡醒,深秋的风冷,宫女显然是没关门。
“你自己出去不就知道了。”
他狐疑的看了宫女一眼,匆忙跑了出去。
可当他刚出了门,肚子上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你干什么!”何文泽跪在地上捂着腹部,连头也不抬的吼道。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真的动了怒。
“出去。”
何文泽疼的汗如雨下,也没有空去管这是何人的呵斥,他只看到,刚刚把自己扯起来的宫女连忙退下,厚重的宫门叩响,在夜里显得异常凄冷。
“你敢和祝氏告状了,是吗?”何涉蹲下身,手指挑起遮住他眉眼的那缕长发,是说不出的风度卓然。
淑人君子。
那满目的怒气化成了玩味的狠毒,盯的何文泽满心恐惧。
“我没有…”何文泽看清了眼前的人,先前的怒气也无影无踪。
二人皆是冰肌玉骨。如果气氛不是这样压抑,也许这是幅很好的画像。
“你没有?她刚刚把我骂了一顿,你知道吗?你今天刚刚见过她,如果不是你,是谁告状了?嗯?”何涉笑问道。
“陛下,我真的没有,是不小心被娘发现了所以才…我没有告状,我不敢…”何文泽咬了咬嘴唇,也不知是冷还是恐惧,他说话也带了些颤抖。
“好一个不小心。”他冷哼一声,“你今夜就跪在这,如何?”
“是…”
何涉真是一天也不想见到他了。
但是再如何说,这也是祝氏的孩子。他不敢让何文泽知道,自己和祝氏的关系,是因为整个天下才搞成这样。他知道,皇位将来必须是何文泽的,他实在怕这个刻薄的孩子日后做些什么,他不敢也不能说祝氏和群臣的关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何文泽彻底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不爱,才让祝氏和他本人被这样对待。
这和群臣无关,和天下无关。
只要祝氏还在,何涉便愿意为了天下的太平一再忍让。
宫女厌烦的坐在台阶上,何文泽跪在门口,寒风吹过时,不住的发抖。
手上冻得没有知觉,甚至到后来,他竟觉得拂过的北风里有丝毫暖意。
寒冷消耗了所有体力,何文泽狠狠地在唇上咬了一口提精神。
宫女也有些昏昏欲睡,天才刚亮,她便直接回去睡觉了。
何文泽知道,这就算是完了。
他用手撑着,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手骨还疼,虽是罚跪,可其实,何文泽总觉得比平常好的多。他怕黑,可这么大的宫里,每一夜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哈…哈哈哈…”他越来越累,累到没有力气回到房间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何文泽笑的有些癫狂。
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
“凭什么要这么待我,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呜…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泪水滴在衣襟上,还未来得及滴下来的,便被风干在脸上。
他冷静下来,遥望着天边的满月。身上的伤口怕是越来越难好,这一次也许是要留疤了。膝上也疼的要命,跪在地上这样久,兴许也是要受伤的。
何文泽深深呼了口气,尽量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挪了回去。
折腾了一夜,被子也单薄的很,但比起外面的北风,已经是十分仁慈。他闭上眼睛,想好好睡一觉。
可这一觉,便让他不知道的发了热。
是晚上祝氏托人来送药时宫女发现的。宫女没有告诉祝氏,而是先告诉了何涉。
谁知何涉什么也没说,只让宫女下去。
夜深人静,何涉未顾蜀姬,自己匆忙跑来。
祝氏颇通医术,何涉早年也是学过医的。他替何文泽把了脉,又打了水放在床边,拧了条巾子搭在他头上。
睡梦里的孩子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搞得额头上的巾子一直在掉。
他是不喜欢何文泽,可这只是因为祝氏。抛去这一点,何文泽始终是他的儿子。他的对他的厌恶能让所有人放松。何涉忽然萌生出个念头。
如果是说是为了交好卫国,送出嫡子,会不会能留下这个儿子,多陪陪祝氏。
能陪她的人不多,也只有何文泽能常去。
卫国一定会因为嫡子的身份接受。
孩子直喘粗气,可现在这个时间,没有能力去寻药,何涉吩咐了收在外面的张仪偷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
何涉坐在床边,看着降温的巾子直被他弄掉,索性将何文泽抱在怀里。
“娘…嗯…”神色看起来有些恐惧,何文泽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娘…”
“什么?”
谁知这孩子糊涂了一会,竟开始呜咽,“娘…疼…爹,娘,您们别不要我…”
何涉仔仔细细的听了听,微微蹙眉。
他轻轻拍了拍何文泽的身子,试图能让他睡的舒服些。
竟然管用。
小孩子蹭了蹭他的臂弯,缩成一团。
一夜未眠。
一向遵守时间的何涉,第二日是顶着好凄凉的脸色去上朝的。凄凉到文武百官都以为,陛下昨天是不是围着宫城跑了一夜的圈。
下了朝他便支开了人赶到何文泽的住处,张仪说,想替他擦擦身子,发现身上伤痕太多,这样擦了起不到作用。也许这次的发热,是因为感染与受风。
“你说我是不是憋屈。想见自己儿子,都得避着,不然害的肯定是自己,也是祝氏。”何涉将手贴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我就算是宠祝部的女孩子又怎么了,我是不喜欢湄悦,但最起码这也是她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她是我喜欢的夫人,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对他们。怎么我一对他们好,整个天下就都觉得我要造反了呢?”
“可笑,我也是君王,我居然还能造反。谁也不护着我,朝上的人也不,祝部就那样让人讨厌吗。我知道,所有人就是怕自己小湄悦知道了自己试图逼过他和祝氏,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不无辜,他们都是凶手。他们怕我把皇位给湄悦,怕自己会遭到报仇。我都清楚的很。如果对他差一点能保住祝氏,那我宁愿接着恨他。”
“只可惜了,我现在还不能和他们对抗。不过不急,我会的。”
张仪心底也算是舒了口气,自家的主子好歹还是有斗志的。
“不说这个,药呢?”
“和少爷弄好了,冷一冷奴才喂少爷吃了。”张仪连忙奉上盛药的小碗。
“免了。”何涉接过来,感知了下温度,单手晃了晃何文泽,他一边晃,一边对张仪道,“你先出去吧。”
何涉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何文泽,他又不敢太重的手,努力端着,一碗药下去,他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了架。
政务不算很忙,都知道这孩子是个天煞孤星,也都知道自己和他关系不好,便和众人也算相安无事,以至于何涉可以抽出些时间,暂时多陪陪他。
吃了药还没多久,睡够了的何文泽忽然醒来,他猛的一抽手,倒是把正给他上药的何涉吓了一跳。
“别动。”何涉扯过他的手臂,他的上药手法,可比祝氏轻多了。
“嗯…”何文泽惊恐的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等他上完药,将药盒子扔在一边才问道,“我和你做了些吃的,也清淡,你是现在吃还是?”
何文泽瞧见他身旁的药碗,不解道,“这是?”
“嗯?你不难受?”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颤抖着问。
“你不难受啊?你有点染了风寒,是给你的正常补药。”何涉看着儿子如此,也不知该说什么,是什么心情。
他过的是凄惨,凄惨到谁给他吃的,都要提心吊胆是不是谁要赐死自己。
“唔…”何文泽这才安稳下来,他点了点太阳穴,确实是有些疼的。
何涉伸出手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还是有点烫,我给你拿来吃的,你吃一点,再睡一会,如何?”
何文泽不敢说话,抬起眸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何涉起身时,他怯怯的扯住了何涉的衣袖。
“干什么对我这样…等我好了折磨我吗…”
何涉眼间的柔情凝结冷了几分,“不是。”
“那…谢谢你。”何文泽没看到,他冲何涉莞尔一笑,红了眼眶。
毫无征兆的心疼了一下。
何涉揉揉他的头发,便出去拿吃的。
他把一碗精细白粥放在床头,看着满眼发光像只饿狼的何文泽,他想端起来替他吹吹,却发现这碗烫的自己根本端不起。
何文泽有点想笑。
何涉让张仪把需要看的奏折带了来,对外只说是何文泽又犯了事。
“啧。”何涉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刚摸你还有点烫,唔,药不管用的么…”
“没事没事,应该一会就好了。”何文泽连忙摆摆手。
“我今天可以留下来照顾你么?”
“啊?”
何文泽质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慌忙点点头,“好…”
吃了饭何文泽便睡下了,一直到晚间才被何涉叫起来吃药。
“你怎么还这么烫啊…我要不要叫你娘来看看啊…”何涉无奈的撩了一把自己额前落下的发丝,满脸绝望,倒是让何文泽觉得有些可爱。
他把药碗放好,从桌上拿来药盒子,“手,给我。”
何涉的手跟何文泽二人的手向来是凉的,何文泽这发着热,一直缩在被子里,倒是也不怎么凉。何涉的手触到自己的时候,显然自己是被冰了一下。
“你的伤我知道怎么弄的,但是如果你和旁人说了,尤其是和你娘说了,她性子不好,是会着急的。这样一闹,便会有人觉得,你娘还是清醒着的。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管。现在关她在昭阳殿,你常常爬进去的事我也知道,你不能和她太多接触,所以这一条也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原因,好吗?”何涉沾了药酒一点点的蹭在他手臂的伤口上,手上感觉到他一直在抽手,“疼吗?”
“嗯…”
“那我轻一点,你别动,乖。”何涉果然手上轻了不少,可不管怎么样,这是伤口的问题,并不关他力道的事。何涉一边替他擦药一边呼气,也许这样凉一点能舒服很多。
上了药之后他把汤药递给了何文泽,“应该不烫了。”
何文泽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你最近几次是因为要看书,才去找的他们,对吧。”何涉询问道。
“嗯。”
“以后你可以偷偷来我这看,但是你要记得下来才是,不然我不会为你冒险。”
何文泽有些喜出望外,“真的吗!”
“真的。”
宫里入了夜便没有人声了。
何涉整理好需要的东西,吹熄了灯,将手搭在何文泽额上,是比之前好了些,看来药还是管用的。
“唔…”
小孩子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着,看清四周一片漆黑后,目光也逐渐变得清冽了起来。
“你怎么醒了。”
“睡了太久,陛下手冷…就醒了。”何文泽半是无奈的应道。
“呃。再睡会吧。”
“不睡。”
“你还病着,睡一觉大概明天就会好了。”何涉摸摸他的头发,“好吗。”
哪知何文泽忽然带了哭腔,“那我好了,是不是就又是一个人了?陛下就不会再来看我了,是吗…我怕黑,我不想睡…”
何涉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再等等,再等两年,我会努力的。再说,你要是病好了,就可以常来我这看看书,也能见到我的。我对你又不好,你怎么…”
“我不能常见我娘,也没人和我说话,没人陪我,您是我爹…我喜欢您…”他越说越委屈,委屈到浑身都软乎乎的,酥酥麻麻的,直冲着头里,令人难受的想吐。何文泽也不知道行不行,但他就是不自主的扯了扯坐在床榻边何涉的袖子。
“我不想一个人,我怕,我不喜欢…”
“你听话,再等两年,不会很久,我一定不会让你们一个人,好吗…”
“我不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