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劫（1/2）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没有人会相信，在这片埋藏于万丈深渊的地底世界，竟会是如眼前这般波澜壮阔、瑰丽多姿——一轮诡异的冷月遥遥悬挂于远处漆黑的穹顶，幽寒的银光倾泻在深沉的地底海水之上，无源之风四方流转，卷起滔滔浊浪，裹挟着浩瀚之势，拍打于昏黄的砂砾浅滩，浪花散尽，徒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波浪状线痕。

一望无际的紫色花海在海边兀自盛开，点点细小的飞虫闪烁着微弱的荧光，于静谧的花丛中翩翩起舞，阵阵海风混杂着湿润的花草清香与大海独有的咸味扑面而来，轻易让到来的二人陶醉其中。

“这里，便是异火本源所在……”高大的男人轻轻放下背上的女子，摘下风帽，望着面前无垠的黑色海洋，怔怔出神。

“未曾想，这凶险万分的异火，竟诞生于如此悠然恬静之地。”

风雪渐散，魂玉褪下宽厚的黑色大氅挽于手间，赤着雪白的玉足，站立在绵软光滑的细沙之上，任凭冰凉的海水浸润。

拥有着前世记忆的魂玉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意外，此地的种种奇妙之处，她也早已了然于胸——来人的所见所闻全凭此人此刻之心境而变幻莫测，或诡谪残酷如炼狱，或恬淡悠然如眼前，皆取决于来人心中的欲念深厚罢了。而若想掩藏心中欲望，去欺瞒那传说中以心历劫的九幽风炎，对旁人来讲，定然异常艰难，甚至绝无可能；可对于灵魂跨入帝境，更是浸淫此道千年有余的魂玉而言，做到这点，可谓是举重若轻，犹有余力。

还记得当年，“他”与萧玄、古元三人共闯险境，面对的，却是无尽的炎狱火海与漫天狂暴邪风，风助火势，威力更甚，当真是让年轻气盛的三人险死还生；好在他们皆为人中龙凤，不但天赋惊人，身法斗技更是精妙绝伦，一番苦战之后，终是突破心障，来到那九幽风炎所在之处。

然而出乎三人意料的是，最终拔得头筹的并非被誉为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萧玄，也不是长久以来深藏不露的古元，更不是当时略逊他二人一筹的魂宇，反倒是被那名不见经传的药族新秀药万火——日后闻名遐迩的万火长老趁虚而入，捷足先登。

回想起当年信心满满的三人，到头来俱是灰头土脸、沮丧而归，魂玉不禁泛起一抹浅笑。

“是啊，这世间至奇至烈的异火，当真神秘莫测，难以揣摩。”萧玄迎着微凉的海风，似是静静倾听着什么，片刻，轻轻开口：“九幽风炎，真是棘手的家伙，我们所处之地，也不知是那幻境使然，还是，它确实未曾出世呢……”

他转过身来，未曾吐尽的话语便生生顿在口中——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是那动人心魄的纯洁笑颜，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再不愿思虑其他，只想静静欣赏眼前这独有的美好。

“玥儿在笑些什么，可愿说与大哥听听？”萧玄望向她，嘴角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没，没什么！”少女急促的声音隐藏着慌乱。

“呵呵，小丫头，竟然还对你大哥有所隐瞒，唉……”萧玄假意长叹一声，却是难掩其中浓浓的关怀之情。

魂玉望着身边温润如玉的英俊男子，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深沉如水的眼眸犹如天上的星辰，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魂玉自转生以来，只为家人绽放的冰冷内心，第一次有了悸动之意。

暧昧的气息在空中蔓延，二人的心跳清晰可闻，男子缓缓贴近，轻轻横抱起羞涩的少女，引得对方一阵慌乱，两片绯红迅速攀上绝美的玉颜。

“萧玄大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放我下来！”魂玉强忍尴尬，只作一副小女儿家扭捏娇态，心中却是暗自鄙夷——未曾想，相交数十载的萧玄竟也是这等好色之徒，却也只得强行隐忍，连连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想做什么，玥儿难道不清楚么？”

萧玄冲着怀中少女幽幽一笑，不顾魂玉柔弱的挣扎，径自将她抱离海面向岸边花田缓缓走去，口中振振有词：“玥儿身子尚且虚弱，此处海水冰凉入骨，切不可这般涉足其中。”

斗气席卷周身，轻易在碎石密布的砂砾之上清理出一片两丈方圆的空地，随后将少女手中那件宽厚氅衣细心地铺于柔软的砂砾之上，魂玉只觉自己被万分小心地安置其上，犹如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受到悉心呵护，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冰凉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他该不会是要……不，绝对不可以！念及此处，魂玉下意识地捂紧胸口单薄的紫衣，磅礴的斗气于暗中悄然运转起来。

“入谷多时，玥儿想必饿坏了吧？”萧玄嘴角扬起憨厚的笑容，关怀地望着瘫坐在地不知所措的娇弱少女。

“嗯……欸？”魂玉下意识的答应一声，待回过神来理清话语，只得面露期待地仰望身前男子，捂在胸口的玉手顺势滑向空空的小腹，心中却是羞恼万分——果然还是太过敏感了么？经历数十载的相处，萧玄又怎会是那种轻浮男子，自己这是怎么了……

萧玄一声轻笑，对少女奇异的表现也不见怪，只道是女子对食物特有的矜持，幽蓝火焰从萧玄掌中升腾而起，隐隐然有龙吟之声自不时闪烁的雷云之中遥遥传来——赫然是那异火榜排名第十二的九龙雷罡火，魂玉暗自压制体内虚无吞炎子火的躁动，静静望着萧玄在面前生起一道明亮温和的篝火，只见他手中纳戒银辉一闪，一头幼年雷犀的尸身便已然被架于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上，皮毛内脏皆已清理干净，嘴角血丝尚未干涸，竟是保存的极为妥当，方才能呈如此新鲜之状。

四枚精致玉瓶自萧玄手中轮番舞动，各色调料以极为精准的比例与分量纷纷扬扬倾泻于粉红的嫩肉之上，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异火炙烤之下迅速弥散而开，令人垂涎欲滴。

“想不到堂堂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萧玄大哥，竟对饮食方面如此讲究。”魂玉一时间竟是看得有些愣怔，随即，忍不住掩口轻笑出声。

前世的魂玉虽与萧玄有段时光也曾亲如兄弟，却也从未享受过对方如今日这般殷勤服务，顿时兴致盎然，这萧玄不但好色，竟也是重色轻友的，是了，当年不正是为了青妍……

念及此处，心头宛若压上了一座巨石，轻快的氛围荡然无存，她苦笑着，懒懒地望着眼前明灭跳动的奇异火焰。

“呵呵，出门在外，免不了风餐露宿，我辈修行之人，行走大陆本就凶险万分，在吃这一道上，既然能对自己好一些，便莫要亏待了自己。”萧玄古铜色脸庞上罕见地泛起一抹绯红，挠头解释道。

“还是萧大哥看的透彻……”魂玉恹恹地回答，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却又忽地察觉对方投来关切的目光，这才强提起精神，微笑说道：“这六阶魔兽雷犀本就强大无比又难觅踪迹，更何况是如面前这头不足三月大小的幼犀，再辅以这九龙雷罡火炙烤，二者相辅相成，雷灵之气氤氲流转，当真别有一番滋味！经过萧玄大哥精心烹制，想必这将是玥儿此生尝过最有意义的美食了。”

“玥儿，你，大可不必如此，可是又在想你的长姐了？”萧玄迟疑着轻轻问道。

“不，我没事，都是我不好，扫了萧玄大哥的兴致，难得愿意为我做上如此一顿丰盛的佳肴，而我却……””魂玉只低下头去，躲闪着对方担忧的眼神，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抬起头，原本暗淡的眼眸此刻忽地一片明亮，“萧玄大哥，快，快，关火，要焦了！”

“你是说……啊！还好，还好，还有救！”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抢救下了大部“美食”，魂玉倒是不介意焦味弥漫的烤肉，捧着红黑相间的一条犀腿啃得津津有味，似是饿极。

“萧玄大哥不愧是半只脚跨入斗皇境界的强者，便连吃食都能做得如此美味，玥儿佩服！”魂玉娇艳的红唇之上沾满油腻，却还不忘在满口嚼肉之余笑着抬头夸奖萧玄，背地里却是暗自腹诽——上辈子要他做顿饭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这顿过后怕是也再无可能，便当作是……

她突然不愿再想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颗冰凉了上千年的心，竟也还是会痛的。

“当真有这般好吃不成？慢点，慢点吃，没人与你抢……等一下，这块都焦了，不能吃，快吐出来……”

“呜？呜呜呜！”

望着面前强颜欢笑的少女，萧玄只觉内心隐隐然涌起一阵心痛与茫然，近在咫尺的二人，却恍若隔着千山万水，他，却怎么也看不透她。

……

时光在短暂的温存中飞速流逝，黑色的大海绵延无尽，直铺天际，耳畔回荡着风的嘶鸣与潮的呐喊，熊熊燃烧的篝火明灭跳跃，在海风的袭扰下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