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战淮楚猛呼延射虎 捍顺昌勇李忠奋身（2/2）

当时两个奔驰追逐，不知行过多少里路。看看离阵已远，再无旁人，不觉来到一处洼谷。叶赫贝勒见呼延灼独自追来，心下暗喜。当时暗暗放缓马匹，待呼延灼追得近时，蓦地兜转马，回枪望呼延灼心窝刺来。呼延灼是百战名将，岂能不晓得回马枪？当时见叶赫贝勒一枪搠来，急闪身，弃了左手钢鞭，就肋下挟定枪杆。提起右手钢鞭，望叶赫贝勒顶门上直盖下来。被叶赫贝勒眼明手快，舒出左手，握定呼延灼右腕。当时两个都在马上，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力相争。两边军器都脱了手，兀自空手扭扯。坐下两匹马立脚不住，转灯般盘旋。不料那谷地里，坑坑洼洼，沟坎纵横。叶赫贝勒的马，后蹄先被土坎绊倒。两个正拆解不开，呼延灼连人带马，也被扯倒。那两匹马没了约束，各朝两边跑去了。

当时两个坠落马下，都没了军器，便就腰间抽出刀来，短兵相接。两个又斗了多时，纠缠作一处。各使尽平生气力，不觉脚下打滑。就草坡上颠倒打滚，滚落深草坑里去。头盔歪着，衣甲破碎。叶赫贝勒趁那空当，一刀刺入呼延灼腋下，鲜血喷涌。呼延灼大吼一声，不顾疼痛，舒出双手，紧紧扼定叶赫贝勒咽喉，不放半点松宽。叶赫贝勒呼呼的喘气，先时兀自挣扎。渐渐只觉两眼泛白，没了气力，昏死过去。呼延灼方才放手，待要起身时，已自不能够。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都酥软了。

当下呼延灼匍匐前行，寻了腰刀，正要结果叶赫贝勒，忽听马蹄声响。急看时，乃是大将单德忠引千余兵前来接应。当时呼延灼呼喊，众人下手，绑缚了叶赫贝勒。单德忠亲扶呼延灼起来，为其裹创，呼延灼就怀中取出一哨吹响。不移时，只见那匹踢雪乌骓寻声跑回来归队。当时呼延灼上了马，把叶赫贝勒背剪缚在马上，一齐都回大营来。

且说韩世忠闻知呼延灼生擒叶赫贝勒，心中大喜。急挥三军掩杀，宋军士气大振。金军见主将被擒，好似没头苍蝇，纷纷溃去。宋军遂直抵淮阳军下，架设云梯，擂鼓攻城。不想伪齐经营淮阳军数载，城高池深，粮草足备。宋军猛攻数日，前仆后继，死伤颇重，仍不能克。韩世忠见城内每过一日，便举一烽。便对诸将道：“此定是敌兵报信也。”果然六日之后，金兀朮、刘猊引救兵至，反将宋军围困。韩世忠镇定自若，按甲不动，亲自勒阵对敌，又遣人向对阵喊道：“锦衣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那金兀术虑黄天荡之败，恐有诡计，遂不敢动。韩世忠便一马当先，阵斩二将，引大众破围而出。后韩世忠求援于张俊不果，朝廷下诏班师。韩世忠便引大军徐徐而退，复归楚州，迁数万淮阳百姓南归。天子大加褒赏，赐韩世忠“扬武翊运功臣”，加横海、武宁、安化三镇节度使。特迁呼延灼为永州防御使。岳超、单德忠等十八将各有进官。韩世忠、呼延灼奉旨自楚州到临安觐见，时论者无不引以为荣。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淮阳一役后，呼延灼随韩世忠镇守楚州，屡次击退金、齐犯境，功勋卓著。不想才过数年，竟生出事来。原来韩世忠晚年好游宴，自夫人梁红玉死后，尤为嗜色。常赴诸将之请，必使妻女奉觞劝酒，留连酣醉而后归。诸将皆以为然，唯呼延灼忿忿有不平之意，虽备礼邀韩世忠到私宅，然未尝辄离左右。绍兴七年，呼延灼发妻亡故，呼延灼为之守孝三年。恰逢临安有甲妓，名唤韩婉儿，美貌聪慧，不低似那汴梁城的李师师，又与呼延灼情投意洽，呼延灼便有意娶之。不想韩世忠听闻，要纳韩婉儿为妾。呼延灼无法，遂忍痛将韩婉儿献与韩世忠，然心内终不自安。

一日，韩世忠与水军统制郭宗仪会于呼延灼家，又命府中貌美女子劝酒。韩世忠酒醉，遂于榻上歇卧。呼延灼见了，不由想起韩婉儿来，情不自已，竟用手拔韩世忠佩刀。郭宗仪见了，忙抓住呼延灼之手，大呼道：“统制不可！”韩世忠觉而大惊，急驰马奔归，令兵将擒拿呼延灼，数其犯上之罪。当时呼延灼与崔德明不睦，韩世忠便将呼延灼贬到淮阴崔德明军中听用。

是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恰逢韩世忠生辰。那日诸将献寿者甚多，韩世忠临厅坐而受之。呼延灼欲与韩世忠言归于好，便私离军营，到韩府进献寿酒。不想韩世忠见了呼延灼，即甩袖而去，闭门不见。呼延灼伏地恸哭，众将劝其离去，呼延灼只得起身回营。不想崔德明献寿归来，数落呼延灼不合擅自离军之罪，命军士杖决数十下。呼延灼戎马一生，那里受过这等屈辱？怏怏不乐，前思后想，竟投淮阴县运河自杀。运河水深，众人急救之出水，已不省人事。倒控其水，因呼延灼身著毛衫领窄，水胀束止颈，水不得出而死。可怜呼延灼一世英雄，未能马革裹尸，竟悒郁自尽，时人莫不叹惜之。后韩世忠听闻呼延灼投水而死，深自悔恨，大哭道：“呼延灼与俺共经患难，却未能同享富贵。俺虽不杀伯仁，伯仁由俺而死，此俺之过也！”为此大病一场。不过数月，高宗即收三大将军权，罢韩世忠为醴泉观使。韩世忠自此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军事。跨驴携酒，游西湖以自乐。晚年谈及呼延灼，犹面露惭色，此是后话。

回说绍兴九年，宋金签订和议。相约以黄河为界，金人归还三京及河南、陕西之地，宋人纳表称臣。高宗闻讯大喜，于次年命果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侍卫马军司刘锜任东京副留守，节制军马，克日起行。刘锜得令，便整顿所部八字军及益殿司共四万人，自临安溯江北上。

那日大军行至涡口，饮酒之间，忽起一阵狂风，正把大帐掀翻。众人见了，尽皆失色。刘锜道：“不好了，此乃贼兆也，恐金人将背盟南侵。”当时传令三军开拔，昼夜兼程赶路。

那日刘锜与诸将行到顺昌城，忽有探马来报：“金人败盟来侵，已入东京。”原来宋金和议乃是完颜宗磐、挞懒两个主谋，谁想未过数月，完颜宗干与金兀术即发动政变，杀死完颜宗磐、挞懒二人，撕毁和约。以金兀术为都元帅，引三路都统、龙虎大王、韩常等将，统精兵十五万，分三路渡河，攻陷东京。金兀术留守东京，命众将长驱南下。不过数月，即复夺河南、陕西等地。

当下刘锜等入城，顺昌府知府陈规问计，刘锜问道：“城中可有粮草？”陈规道：“有米数万斛。”刘锜道：“足以守城。”当时刘锜召诸将到府衙议事，开言道：“我等先锋到此，选锋、游奕两军及老稚辎重尚在后面。谁愿前去，接应后队到此，据城御敌？”话音未落，早见一将拱手出列道：“末将愿往！”刘锜看时，见那将生得头尖骨脸，身材壮健。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梁山泊九纹龙史进的开手师父，桃花山的好汉打虎将李忠，现为中军正将。

看官，那李忠缘何在刘锜麾下为将？却是说来话长。原来那年梁山众好汉受了招安，朝廷授李忠颖昌府阳翟县县尉。李忠接了官诰，辞别众人，自去上任，一向无事。不想未过数载，金兵南犯，攻破东京，京畿各处大乱。那时东京城里有条好汉，名唤曹端。眼见国破家亡，山河破碎。便聚众数千，人人扎束红巾，自称红巾军，屡屡袭扰金兵。后转战至京西颖昌府地界。彼时颖昌府各州县官员见金兵势大，早都吓破了胆，纷纷携眷敛财逃走。李忠见官吏如此，索性率本县土兵投奔曹端，一道抗金。不想京西制置使程千秋施反间计，唆使曹端部将王辟杀死曹端，军马溃散。当时李忠在后寨，独聚兵马，令将士都带白巾，自称权京西南路副总管，为曹端报仇，攻打京西各处。后谋划自金州入蜀，却被金、房镇抚使王彦所败。李忠孤身一人，无奈走降刘豫。

绍兴三年，刘豫遣李忠随伪齐京西南路安抚使周贵侵宋。李忠心怀故国，遂杀了周贵，献了金州，投奔王彦。王彦深加赞许，便纳李忠入麾下八字军为将。后王彦被罢兵权，麾下八字军便隶属刘锜。刘锜将八字军编为前、后、左、右、中、游奕六军，设十二将统领，以李忠为中军正将。此后李忠便随刘锜转战各处，前事已完。

且说李忠当时领命，引兵接应后队人马。四更时分，都到顺昌府取齐。刘锜大喜，忽接得探报，金兵已入陈州。刘锜闻报，便与陈规计议，召诸将议事。刘锜道：“我军远来，喘息未定，虏已压境，今当如何？”主管机宜文身杜亨道说道：“金兵不可敌，请以精锐殿后，步骑掩护老小顺流返还江南。”说言未了，早见贴身副将花逢春高声道：“留守奉命赴京，军士扶老携幼而来。若不战而逃，金兵追及，恐全军覆没。不如拼力一战，死中求生。”刘锜听了，心中大喜，正色道：“我本赴东京，今京师虽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我意已决，再敢言去者斩！”

当时众将听了，都慷慨激昂，欲与金人决一死战。刘锜道：“昔日项籍破釜沉舟，于巨鹿大破秦军。今日我等岂甘人后！”遂下令将船只尽数凿沉，示无去意。刘锜将家属都安置于城内护国寺中，门前堆满柴草，告诫守卫军士道：“一旦城破，即放火烧寺，我誓与此城共存亡！”可巧当时刘豫所蓄毒药犹在，刘锜便遣人在颍河上流及城外草地中投毒。下令无论何人，亦不许取河水饮用，违者夷族；刘锜分命前军统制许青守东门，后军统制贺辉守西门，左军统制钟彦守南门，右军统制杜杞守北门；又遣斥侯探听敌军消息，招募土人作向导，肃清城内金军间谍。诸事完备，军民莫不振奋，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争呼跃道：“平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

刘锜自料金兵不日将至，然顺昌城墙多处坍坏，便亲于城头督工，设战具，修壁垒。将城外数千家民宅悉数焚毁，将百姓迁入城内，坚壁清野。转眼已到五月二十五日，金人前锋已至顺昌城下。刘锜早已设下埋伏，待金兵到时，呐声喊，一发上前，将数百金骑尽数擒获。许青生擒金军千户阿克顺杀，当时解到城内。刘锜讯问时，阿克顺杀道：“韩常现在城外三十里白沙涡下寨。”刘锜听了，便遣一千兵马夜袭金营。金军猝不及防，死伤颇众，韩常弃营狼狈而逃，顺昌军民士气大振。

看看又过三日，金人三路都统葛王完颜裒、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听闻韩常受挫，心中恼怒，引三万五千军马杀奔顺昌城来。那日黄昏时分，金兵杀到城下，只见城中偃旗息鼓，城门大开，二将逡巡不前。韩常道：“城内仅数千军马，何惧之有？”完颜裒便督军向前。众军听令，大喊一声，杀奔城下。只见城内半天里飞起一个号炮，蓦地喊声大震，鼓角齐鸣。刘锜、陈规引诸将立于城头，只见令旗挥过，花逢春指挥城头、堑壕里破敌弓、神臂弓万箭齐发，金军前队吃射死无数。呐喊声里，李忠、许青、史新、柳倪等将引步兵奋勇杀出，遇敌便斫，逢人便杀。当时天色昏黑，完颜裒等正不知宋兵多少，急拨马先走。金兵见主将败退，阵脚自乱。被李忠等一阵掩杀，自相践踏，拥到颍水河边，溺水死者，不可胜计。

且说完颜裒等败绩，不敢于城下扎营，乃移寨于顺昌城东拐李村，距城二十里。刘锜便召集诸将，商议劫营之事。花逢春道：“我等前日夜劫敌营，今日又去，恐敌有防备，徒劳无功。”刘锜道：“小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那完颜裒熟读兵书，也是金国名将，定料我等有一不敢有二也。我等此去，正可出其不意。”众将听罢，尽皆钦服。

当时刘锜命李忠、阎充募敢死之士五百人，赐以酒二百五十瓶，牛肉五百斤，刘锜对众人道：“自靖康以来，金贼欺我尤甚，今夜诸君奉命劫寨，请满饮一碗，奋勇杀敌，教金贼梦里也怕！”众人听罢，莫不振奋，当时吃尽酒肉。约至二更时分，李忠、阎充引五百壮士，人手一嘂为号，都披甲持刀，飞奔拐李村来。大喊一声，杀入寨中。是夜，天降大雨，雷电交加，四野漆黑一片。李忠等五百人，以嘂为号，待电闪雷鸣时，一齐动手，见辫发者即杀之，待闪电止时则隐匿不动。金军不明所以，自相扰乱，直被李忠等闹了一夜。比及天明雨停，李忠等早已退去。拐李村内积尸盈野，血染沟渠。这一夜，杀得金兵坐卧不宁，胆丧魂飞。完颜裒等无法，只得退军老婆湾。

且说李忠等大挫金兵，刘锜亲自出城相迎。阎充献上生擒俘虏，那人道：“龙虎大王已遣银牌使飞驰东京告急，兀术四太子不日将至。”刘锜听了，便教设宴，召诸将商议。席间，只见干办公事王义宾道：“我等以弱击强，已获屡捷。今敌虏重兵将至，应全军撤退。”李忠听了，奋然离座，指着面颊道：“中原沦丧，山河破碎，大军一退再退。我等身后便是江南，待退到那里去？须对得住‘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大字！”刘锜见了，亦起身道：“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今朝之用。况敌锋已挫，我等军声稍振，虽众寡悬殊，然有进无退。且敌营甚近，金兀术将至。我军一动，敌兵定随后掩杀。那时前功尽弃，两淮难保，江南亦危。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众将听了，莫不感动，齐声拱手道：“愿听留守调遣！”刘锜大喜，当时计较已定，众将摩拳擦掌，专等金兵厮杀。

转眼又过五七日，那日刘锜正与诸将在府衙议事，忽有军士来报：“不......不好了，金兀术亲引大军到了！”刘锜听了，忙引诸将登城。望西北看时，只见金兵数十万，连亘十余里，铺天卷地而来。甲兵阵列，枪戈盈野。鼓角喧天，声震山谷。刘锜等定睛再看金兀术中军时，不觉大吃一惊。正是：才退貙虎三千士，又惹貔貅十万兵。毕竟不知刘锜等因何吃惊，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退场两条好汉：

李俊呼延灼

退场一位英雄：

韩世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