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昭武六年,磨刀门立(1/2)
天色熹微,远方已经见白。
在这初夏的闷热空气里,身穿厚重黑甲的兵士们,已经大汗淋漓了。
最致命的不是这些因为闷热流出的汗水,而是他们因为心中害怕紧张而生出的冷汗。他们是整个仲朝素质最高的一批士兵,但哪怕他们不会把惊惧紧张流露出来,心中的恐慌却不会骗人。
这条本充满了质朴情调的青石板小巷,已经布满了森森的阴气和血腥的味道。
嫩绿色的路边野草上沾满了鲜红的血,墨绿色的青苔上洒染的血使青苔完全变成了墨色,可面前的这几人就好像才只做完了热身运动。
覆红雪已经缓缓的抬脚走出门槛,手中的黑刀阴沉的就连阳光也反射不出任何有生气的辉芒来。
阿刀这些时日下来,早已见惯了这些杀戮景象。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的抬脚站在了彭十三豆脚下的尸山肉堆之上,脚下的骨头被踩出“咯吱吱”的诡异声响,血液也挤压出“滋滋”的响声,在血泊中泛起细密的泡沫。
阿刀手中的刀许多场厮杀下来钝了些,也用不惯手,随手便在脚下的某个断掌手中,拔了一把墨青色的长刀来,用袖口擦净了刀上的血,在日光的映照下泛出暗幽幽的光泽。
“京城造的刀,果然好。”阿刀夸赞了一声,已经和彭十三豆站在了一起。
覆红雪走向另一面,走到了花错的面前,花错将刀从一名黑甲卫的心脏中拔出,眉头微皱,面上有些不解。
接下来,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从院落中走出,在这短暂的几步中一直凝心聚气的傅红雪,他那一对苍白的手紧握着刀柄蓦然朝身前挥斩而出!一道月牙一般的刀气划出如同巷子里墙头一般高的刀影,斜纵而出,卷动的气劲吹拂的墙边遒劲的野草拔根而起,他与花错的黑发在空中狂舞,墙头上更是有些瓦片跌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呢?人有时候跟这世界上任何脆弱的东西一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就像那些被拔地而起的野草们一样。
所以刀光掠过之处,刀断人,人断身,身断魂……
刀光直飞出去,掠过这一面的整条小巷,掠过这一整条小巷中所有黑甲卫的身体。
能听见刀鸣的声音,就像从遥远地方刮来的飓风,卷着一群哀鸣的野兽。
整条小巷中的黑甲卫们也如同被飓风刮过一般的,分崩离析、七倒八歪,然后死了一地。
“覆前辈果然名不虚传,晚辈望项背而追不及。”花错微微张大了嘴,两世为人几十年的光景,终于得以见到真正先天的实力。
覆红雪没有谦虚,而是冷冷的“嗯”了一声,提紧黑刀朝巷外走去。
这条小巷外的黑甲卫们已经不怎么敢走进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小巷了,可是一身黑衣面白如雪的病态俊俏男子,却一步一步的缓慢朝巷外走,就像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魔鬼一样。
这位“魔鬼”走在半路顿了顿,回头跟在身后的花错道:“你随主人去吧,他更需要你。”
花错微怔,淡淡的点头笑了笑,身形飘忽人便如鬼魅般到了阿刀的身旁。
阿刀双眼眯了两下,高声喊到:“红雪,杀出去后,伽蓝寺会面!”
言罢,也不顾及覆红雪是否知道伽蓝寺在何处,便提起刀来,向面前那群被覆红雪“一刀斩尽半巷”所惊呆的黑甲卫们杀去。
自从穿越而来后,鲜血与刀光似乎已经成为了烙印,烙在了阿刀每日的生活之中,那前世盼望的平安喜乐似乎越来越远。阿刀熟练的杀掉面前的人,熟练的就像吃饭喝茶。
他身边呢,是群杀人用刀比他更熟练的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自己终有一天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吧。阿刀这般想着,别开一剑后,将脚插进此人双脚之间,身形微动,将此人绊于脚下,顺便将手中青色长刀从其后背深深的插了下去。
花错彭先生在其左右两侧,杀人还要更快一些。
至于墙头上不时落下的一两具或受伤或死透的士兵,则全部出自老田之手,他身上的红袍已经愈发的红了起来,红的发黑。
另一面的墙头上已经没有黑甲卫了,丁宁是个出刀极快的人,出刀快的人杀人便快,杀人是个一丝不苟的事情,丁宁显然是这样一个人。
他跟覆红雪很像,都不似人间凡人,如果说覆红雪像一轮月亮的话,那他丁宁就是冬日的暖阳,哪怕在他杀人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他是个温暖的人。
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着,眉间正气坦荡,手中的刀却不停,身法诡异的斩出一刀又一刀比身法更诡异灵活的招式,在人身上描绘出一条又一条的红线。
他已经落在了地上,他的身边是刚刚走出小巷的覆红雪,他们面前是四千多人的大军,当然最为厉害的,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黑甲卫们已经所剩无几,如今这些多是西川府的精锐兵士,和黑甲卫是天壤之别的存在。
鲜血、汗水、黑甲、黑甲覆盖下的尸体,摔碎的瓦片,凌乱的野草,以及率先死去的不起眼的野猫……
阿刀六人已经分别从两面走出了小巷,身后巷子中的凄惨景象竟然诡异的有些美艳,似乎老天爷为了更添一些气氛,忽然便下起雨来,一场清晨间应景而来的太阳雨。
血被雨水冲刷,冲刷成浑浊的淡红色血水,灌入巷子中肮脏的下水道口中,缓慢的流淌到大街上,流淌到站在巷口与大街交汇处的覆红雪和丁宁脚下。
覆红雪冰冷冷的开口道:“你该跟去主人那边,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你应该相信,主人那边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丁宁温和的笑了笑,“姜断弦和花错都是一顶一的刀客。”
“嗯。”覆红雪面无表情,手中刀已经抬了起来。
虽然已经眼见数百从京城来的黑甲卫们被斩杀于巷中,这些西川府的精锐士兵们,仗着足有四千之众的人数碾压,依旧是气势不减,他们当然害怕覆红雪手中的黑刀,但按理说面前这个黑衣黑刀的病态男子应该更害怕他们手持兵刃的四千余人才对。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远远在这四千人后面名为督军实为看戏的清吏司和提领大人,已经隐隐觉得不妙,调转马头朝府衙方向。
向来眼力极好的丁宁眯了眯双眼,瞧见远处两辆马车调转了头而去,脸上泛起笑来。
“看来有人怕死了。”丁宁紧了紧握刀之手的袖口,看了覆红雪一眼,“前辈当真一人不打紧?”
“嗯。”覆红雪依旧面无表情。
丁宁也不是啰嗦的人,得到覆红雪的答复后,便骤然纵身而起,双脚连蹬,踢出漂亮的白雾,先是借了一名士兵脑袋的力,当他脚离开这名士兵的脑袋后,士兵的头盔上竟然深深凹下去一块,而这士兵则“噗通”一声,伏倒在地一瞬间口鼻溢血而死。丁宁这般再次跃起后翻转了许多圈,落在了一处极高的青瓦屋檐上,借了屋檐上走兽雕物的力后,便如同一只鹰隼一般的纵掠过四千士兵的脑袋,四平八稳的落在了缓慢逃走的一辆马车顶上。
如此极为精湛的轻功,坐在马车中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清吏司大人,可是无缘的得见了,不过他倒瞧见了一把刀!
在看到这把刀之前,他还在抱怨。昨日他才新纳了一房小妾,一夜鱼水之欢,把本就年龄不小的他累得是浑身酸痛不已,结果天还未亮就接到旨意,要他配合京城的黑甲卫来捉拿要犯。什么要犯?这还用想,肯定是五日前大闹洪山大狱,杀了李都尉的那伙江湖贼匪。说来可恨,也不知这堂堂李都尉为何就招惹上了如此亡命的贼匪,更不知上面为何这么重视,竟然派了黑甲卫前来围剿。否则也不会害得他堂堂清吏司一名,要捂着腰子到这里来督军。
起初他还觉得无聊,足足万人大军捉拿六个江湖贼匪,何止是杀鸡焉用牛刀,这简直是杀鸡焉用屠龙刀?结果这几个江湖贼匪眼见就将黑甲卫杀光了,竟然一副仍有余力的轻松模样,这他娘的哪是江湖贼匪,分明是武林宗师!
虽然胜负的天平还不算完全的倾斜,但是他家有八房小妾,贪污巨万家业的堂堂清吏司,怎能将自己宝贵的性命置于如斯危险的境地,哪怕有一丝危及生命的征兆,他也是片刻不敢耽搁,他的性命和那些草芥一般的士兵可不一样,而且旁边的提领大人似乎也跟他“英雄所见略同”……
在这调转车身的时候,他想到那位黑甲卫的副小统先前带着一名少年匆匆而去,心中隐隐咒骂,这厮定是早知不妙,提前跑路,却也不知会一声,忒不仗义,有机会要参这厮一本……
他才想到要参这厮一本,一把明晃晃的刀便从他头顶上插了下来,不过没插在他的脑袋上,而是插到了他的面前。他能从刀身上看到血液留下的淡红色血迹,还能看到自己模糊的脸影,刀柄上有个铜环随着马车“叮叮当当”的响,就像催命的声音。
他吓的呆住了,连喊也不会喊一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从马车顶上落下来,刀锋陡转刺入了他有些臃肿的身体,刺进了他的胸膛,和他那颗滚烫却猥琐的心脏。
他盯着面前这英俊的刀客,这是他年轻时候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副面容,死在这类人的手上,他不服气也不甘心。
他睁着眼死去了。
“死不瞑目。”丁宁皱了皱眉头,拔出刀来,将他的眼睛用手拢上了,“看您这样子是享过福的,别太贪心。”
驾车的马夫回头看着这一幕,冷汗瞬间湿了脊背,张开嘴似乎要喊什么,却被抵在腰上冰冷的刀将差点喊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驾好你的车,喊旁边车里的人出来。”丁宁小声道。
马夫当然言听计从,接着便喊道:“提领大人,我们家大人有事问您。”
从隔壁马车里掀开帘子探出一颗脑袋出来,这人看起来英武许多,两鬓斑白,剑眉星目鹰钩鼻,嘴唇薄薄的,看起来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不过此人如今却是一副笑脸,声音温和道:“这车外下着雨呢,刘大人有何要事,不若到了地方再细谈?”
丁宁掀开了帘子,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就是要你的命而已。”
话音落下,丁宁长身而出,透过窗帘一把揪住了提领大人的发髻,而后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便将其脑袋砍了下来,砍下后顺便又丢回了马车之中。
马儿似乎受了些惊扰,嘶鸣了两声。
丁宁回到马夫身后,问道:“你们准备驾车去往何处?”
“府……府衙……”马夫颤颤巍巍道。
丁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照常送去。”言罢他便又从马车顶的大洞纵身出去,落在了车后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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