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携女同行(1/2)
前院不大,种了十来株紫叶李,轻风拂过,遍地落英。晃了半日总算碰到个洒扫庭院的小厮——见阿七十分面生,却独自进了前院,赶紧过来问道:“可是七公子?”
阿七点点头,有气无力道:“白先生在何处?”
“小的叫青平,公子且随我来——”
阿七便随他进了一间厢房。抬眼却见方才那男子立在房中书架前,正细细打量一件牙雕。
阿七不明所以,只向旁边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跪了,低声道:“师傅。”
白绶安便冷冷道,“先见过程远砚程公子。”
阿七将膝盖挪了挪,正对那男子重施一礼,“阿七见过程公子——”
便听程远砚淡淡道:“这便是那个叫云七的丫头?”
白绶安笑道:“正是。人倒还机灵。”
程远砚将牙雕放回架上,向桌前坐了,白绶安也在下首坐下,开口问道:“最迟昨日便该到的,如何现在才到?”
阿七见他二人谁也没有让自己起身的意思,只得又挪挪膝盖,冲着那桌子伏下身去,“路上出了差错,晚了两日,请师傅责罚——”
“以往你就是懒散惯了!”白绶安斥道,“南边却是如何?”
阿七见师傅甚是严苛,不同往日,心中迁怒程远砚,只恨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头。当下将陵溪与沿途遇到的情形大致讲明,却隐下苏岑与阮暮锦不提。
此时程远砚说道:“就让她去祁地吧。”
阿七一愣。
“也好。”白绶安道,又吩咐阿七,“如今便换你去吧。休整一日即刻启程。”
阿七一想到苏岑,不禁暗暗头疼,忍不住脱口说道:“听说那宁王世子不过一介纨绔,胸无大志,何况虞大人业已派人过去,我们只等坐收渔利便是,何必再去跟着搅和——”
“住口!”白绶安喝断她,“再这般没长进,遣回津州老宅去!”
唬得阿七不敢再多说。
白绶安缓和了口气,“无事便退下吧。”
阿七应了,便要起身,不想酒力药力加之跪得太久,膝下一软竟跌在地上。
不等白绶安开口,程远砚冷冷道:“既是赶路,如何还喝了酒?”
阿七心知自己一身酒气,必是方才在后院被程远砚觉察,便又跪下回道:“路过绣红阁,被拉客的姑娘硬拉了进去——”待将绣红阁之事告知师傅,却唯恐牵连暮锦,索性一并隐了去。
程远砚不再理论。白绶安板了脸,“今次差事若是办得不好,数罪并罚——去吧!”
阿七喏喏应了,慢慢退了出去。
回房抓起桌上的冷茶,痛饮一通,向榻上倒头便睡。
这两年在南边住惯了,倒忘了北方夜间寒凉。未入夜便睡去,睡到夜半,冻得醒了过来。周身冷汗涔涔,手脚冰凉,所幸药力不深,已然散尽。
起身去了院中,朔日无月,星空却也耀眼。
攀上屋脊,遥望正南方的一颗蓝白色星子,继沧曾说过,此星唤作轩辕,是春夜里最光亮夺目的一颗。盯着看得久了,心中微怔——轩辕在南方挂着,苏岑与继沧可离它更近些?想他二人俱是有伤在身,必是不能像自己这般,漏夜看星了。一面想着,仰面枕在臂上,发了一回呆。
此时忽觉身后有异,翻身而起,竟是一只狸猫,足有小狗般大小,瞪着一双琥珀眼,遥遥将阿七望着。
阿七失笑,俯身唤它道:“来,喵呜,来——”
狸猫果真“喵呜——”一声,凑至阿七脚边,弓了身子,喉中“噜噜”轻响。
阿七在它耳后轻轻挠着,笑道:“你是谁家的喵呜?带你去吃些东西可好?”说着便顺墙头跃下,向回廊上拿了只灯笼,径自去了灶间。回头看时,那猫儿果真一路跟着。
灶台上寻了些黍米糕,掰了同它分食。
谁知狸猫只是嗅嗅,却不肯吃。阿七不禁笑骂:“你这死猫,嘴却刁!”便想寻些肉脯鱼干喂它,正自翻找,那猫却突然跃出门外。阿七手上未停,口中兀自唤它:“喵呜——”一面唤着,一面回过身,只见门外三五步立了一人。阿七一惊——这程远砚看似文质彬彬,不成想欺近身前自己却毫无觉察——阿七向来自恃眼光精准,如今竟也看错,不由得心生戒备,慢慢走出门去,施礼道:“程公子。”
远砚怀中正是那只狸猫,原本恁大一只猫,在他怀中却不显。此时又见他指尖在猫背上轻抚,阿七忍不住皱了皱了眉——她平素便有个古怪想法,最恶男子弄猫。
远砚开口道:“白先生说你并无过人之处。”
阿七垂首恭声道:“阿七不才——”
“却也无妨——”远砚接着道,“女子若要成事,自可另辟蹊径。”
阿七心口沉了一沉,却也只得接道:“悉听公子教诲。”
程远砚便道:“随我来。”
阿七跟他到了后院马厩。白马二狗将脖颈自栅栏中伸出,阿七抬手将它拍拍。
此时便听远砚问道:“身上可带了兵刃?”
阿七只觉寒意立生,“不曾,放在了房中——”
远砚将墙边叉草的钢叉一指,“用它将这马刺死。”
语气平淡,阿七听了却大惊,“此马甚是温顺乖觉,公子为何要杀了它?”
“白绶安最是妇人之仁,果然调教出的徒弟亦是如此。”远砚道,“只管将它刺了——这便是教你的第一件。”
阿七明知此人不可忤逆,仍是将心一横,开口道:“公子深意,阿七铭记于心。只是今日,这马便罢了。”
“好。若不肯刺,便将身上的衫子脱了。”远砚又道。
阿七抬头看了看远砚——此人容色清冷,气韵澹然,近乎修泽;而眉梢一段华丽风度,却有几分肖似宁王世子赵暄。
从未有女子目光不躲不避,紧紧将自己盯着,远砚眉峰微颦,正待开口,却见阿七浅浅笑道:“这便是公子所教第二件么?”一面说着,抬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轻抚至狸猫背上,软软道:“公子难道不知?若要男人真心顺从,欲罢不能——抛却廉耻绝非上策?”
远砚手臂一松,那狸猫顺势跃至地上,即刻又没入草丛。此时远砚抬起她的下颌,唇角轻挽,“果然聪明。。。。。。亦是殊色。。。。。”
阿七盯着远砚,他这微微一笑,令自己联想起南方异域的毒花,妖娆诡异,引人沉迷——忙垂下眼,低声道:“公子谬赞。”
。。。。。。将将天明,阿七与青平赶了驴车,一道进城采买。沿途经过闹市,心知启程在即,不可再去绣红阁犯险,而想到暮锦所托的韵儿与玉娘,如今竟是一个也未寻到,胸中不免郁郁。
走到一处僻静街道,阿七便问青平:“听说昔日宣王府邸气派的很,不知却在何处?”
青平便道:“此去不远便是。公子可去不得,听人说那宅院出了那样的事,又久未住人,阴晦得很!”
阿七闻言,指指日头笑道:“旭日东升,怕些什么!”
青平无法,只得依言将阿七领去。到了偏门,青平道:“正门还远得很,公子可还去么?”
阿七笑道:“我转转便回,你自去吧!”一面说着,见四下并无行人,便翻墙进了宅院。
进去便是后苑,因无人打理,花木早已荒芜,亭台楼阁亦落满尘土,蛛网密布。院落却有五进,当日阮暮锦只说是洗砚阁,少不得一间间寻起。由后至前,复而自前向后,加上两侧偏院,将个阿七累得半死。终是寻到一座破败阁楼,门上封条犹存,牌匾遥遥欲坠,其上正是“洗砚阁”三个大字。
阿七攀上屋檐,向那匾后摸索半日,一无所获。
莫非有人捷足先登?虽认定暮锦不会欺瞒自己,却也只能悻悻离开。低头看看手上满是灰尘,想起后苑有处水塘倒还洁净,便一径向后苑而去。
水塘边长满半人多高的芦苇,阿七洗过手,便将一丛芦苇压倒,坐下歇息。水面却也开阔,风拂过雾霭散尽,水波粼粼,耳边唯有草木簌簌雀鸟啁啾之声,明明是处人工庭院,却因了这份荒凉,平添几分灵气。
忽听水面“扑通”一声,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少女正接二连三向水中丢石子。
阿七向苇丛中藏了藏,等了片刻,对方却一蹲身坐在了池边。等了等,打量她是孤身一人,阿七便拂开芦苇走了出去。
少女很快也发现了阿七,见对方与自己年岁相当,又两手空空,当下扬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到这里来?”
阿七反问:“姑娘不也在这里?”见她身量不高,鼻尖小巧圆润,面容甜美,有几分像江南的姑娘,便笑道:“你不是京中人,是南边来的吧?”
少女见阿七笑的好似和风一般,不禁也笑道:“对也不对,我娘是陵南人。”
阿七倒知江北达官贵人有喜好女色的,多在南方买了俏丽女子收做妾室,便当这姑娘是位富家庶女,想想又觉不对,谁家姑娘能独自一人,翻墙进到一处荒废园子?
此时便听少女说道:“你可知擅入此处,是要抓了见官的!”
阿七随口道:“我从陵南过京中来,见此处春光好,翻墙进来瞧瞧。”
对方一听是从陵南来,立时问道:“那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消息?”阿七一愣。
少女自知失言,低声道:“就是——近来南边有什么新鲜好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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