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釜底抽薪(4)(1/2)
“你说的莫不是。。。。。。”李氏稍一犹豫,“替二姑娘诊脉的那位神医么?我倒是听说,他现如今就在慧山住着。”
陆姨娘道:“这也巧了,过两日去山上,叫他们得空寻上一寻,真寻着了,能救了人,也算善事一桩。”
这厢说着闲话,就有丫鬟来请。陆姨娘叫出两位侄女,正要一同进园,不料来人说里头只请了宝瑞宝祺。陆姨娘百般的失望,却也不能执意跟着,只得先让宝瑞宝祺去,再作计议。
二女进去方知除了玟秀,几位官家小姐们都已到了,算上各自跟着的丫鬟仆妇,倒有十多名女子围在花厅内,说笑着品评当厅一株尺许高、溢彩流光的赤红珊瑚。
姐妹俩不免局促,缩在人后,好在望见了照儿。照儿便笑吟吟的走来,拉了她俩一处坐着说话。
因听照儿说那珊瑚难得,为靖南几户富商合力所献,宝祺接话道:
“刚还同姐姐说,咱们这边出不了这样好的珊瑚,需往东去,近了乐浪海,才能得见。早先我家还有船时,偶听那些伙计们说起,尺许高的也不算什么,海中一屏一屏都长成小山似的,有些还堆成了岛,上头还住了人呢。”
照儿不禁称奇,宝瑞便又笑道:“成山成岛确是不假,只不过那些并没这样好的色,又这样好的型,真如书中所说,玉树琼枝一般,万金难得。前些时候确也听人提起,今岁采得一大一小两株绝好的,比二十多年前贡入京城的那株,成色更要好些。”
照儿也笑道:“二十多年前那株红琼树我也知道,正是我家献的。制成了一扇桌屏,如今收在熙和宫里,太后极是钟爱,设宴之时必要摆着。对了,姐姐既说有两株,一株送来这儿,想是株小的,另一株大的,还不知如何美呢!应也送入宫中了吧。”说的大家又叹颂一回。
这时照儿的乳母顾嬷嬷同贴身丫鬟彩溪找了来,彩溪端了一只扣盅,呈与照儿。
照儿见乳母在跟前,接过来对着彩溪拧眉笑道:“少喝一日都不行么?又不是在家里,嬷嬷还特地要你带来。”说着喝尽了,也并不避讳,对宝瑞宝祺道,“嬷嬷说我娘怀着我时受过惊吓,叫我起小就喝这个,也不知什么名堂,只知里头加了枣仁。”又道,“说起见多识广,嬷嬷也算得。嬷嬷会摸骨,准的很,不如给你们算算如何?”
肃家老夫人同夫人还未到,左右不过打发闲暇,宝瑞依言将手递了过去。
哪知顾嬷嬷一摸便道:“像姑娘这样绵的手,还真是头一回遇着。”
照儿笑问:“怎么,比秀姐姐的手还软?”
顾嬷嬷只当宝瑞宝祺也是官家女子——笑着点头,“这话说的不敬了——秀姑娘是做王妃的命数,而姑娘你,只怕往后福分更大些呢!”
宝瑞满脸尴尬,照儿则笑眼瞅着宝瑞并不接话。
彩溪一日都跟着照儿,自然知道宝瑞的身份,不好挑破,生怕嬷嬷又讲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忙道:“方才听咱们三姑娘说那珊瑚金贵的很,是预备献给王爷和秀姑娘的贺礼呢,咱们也再瞧瞧去吧?”
。。。。。。被叮的浑身刺痒,醒来才知驱蚊的香草早已燃尽。外头车马渐行渐慢,只是不停。阿七不愿声张,自己点起壁灯,车板上噼里啪啦一通拍打,到底把人招了来——
却是跟着丰先生的小童,攀在车辕上探进头来,抛给阿七一包散香。
见夜色仍浓,阿七随口问道:“丰先生歇着么?”
“先生在前头的十里亭,正陪王爷见客。”
“见客?什么客?”
小童在车帘外答道:“靖南来的茶商。”
阿七闻言,失神一笑,点点头放下了车帘。回身重又熏上香草,驱尽了蚊虫,却再难成眠——既是靖南茶商,想来必是有意瞒着她吧。
席子上翻来覆去的过了足足一个更点,总算听见有人进来,在旁和衣歇下。阿七阖眼装睡,可心内痒痒的,腿上背上也痒的难耐,终是忍不住伸手去挠。身侧那人抓住她的手,“既是没睡,有样东西给你瞧瞧。”说着起身掌灯,命人将东西送来。
便见二尺见方的一只扁平匣子,外头看去平淡无奇,分量也还不重。阿七料想为茶商所献,许是什么精巧玩物,搁在膝上,心不在焉的揭开顶盖,竟不由得吃了一惊——
灯色晦暗,琼枝依旧艳如鸽血,发出珠玉般的诱人宝光,而更让她惊讶的则是,底衬为明黄贡缎,满绣龙凤。
木然张了张口,一声“殿下”显得有些生硬。
“知你见过些东西。”暄一派的云淡风轻,“觉得如何?”
心思转了转,故作镇定道:“确是件宝物呢!哪里得的?许是知道殿下要赶去京城——”
“喜欢么?”暄却笑着打断她,“喜欢便是你的了。”
“还不知哪里来的,”见他不肯直说,阿七也不知该如何挑头,只好半真半假的笑道:“卞公子敢截留宫瓷,我并不敢私藏贡物。”
暄只是笑笑,“既如此,就算替我收着吧。”
并非不盼着这一日,她自认前事断的决绝,可未料这一日真的到了,心内竟还生出凄惶,不禁抬头望着他——他面上仍是淡然,眼眸中却少见的透出一丝志得意满——听他话中有话的接着道,“今日人马齐备,该当启程了。”
细细捋平匣沿儿上寸余宽的织金凤纹绣边,状似无意的打岔:“说来川中虽有这样的手艺,却不织这种富贵纹样,倒像靖南织染衙门出的。”
灯影中那人双目炯炯,并不显连日未眠的疲惫,“正是靖南的茶商所献。”
她也回的坦荡,“区区茶商,何劳殿下亲见。”
“此人不但同丰先生有旧,于我亦算故人——姓江名望久,想必你在靖南也听说过吧?”
“大名鼎鼎的江老爷,‘四海茶庄’便是他家主顾,靖州谁人不知,哪个不识呢!”他这番话令阿七颇觉意外,却并非为这茶商,“据我所知此人从未涉足京城,殿下竟也识得他?莫非殿下去过靖南?”亲王世子出京南下,必得奉了旨意,自然大张旗鼓,按理她不该不知。
只听暄淡淡接了句:“许多年前了,许你还未出世。”
见他不愿多言,阿七便改口,“江老爷在江南商会中称得上举足轻重,同吴家肃家又走得极近——前朝大族南迁,南边难免因循古制——江家若在江北,想必也已早早捐了功名。”字斟句酌尽量说得让人听不出褒贬,却到底怕他多心,临了索性又道,“在乡里倒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阖宅女眷们也都是尊僧敬道的。”
“你知道的倒详尽。”暄微微一笑,“他有个儿子,前些时候在青城被人害的险些丧命。”
“这倒奇了。从未听说江家同旁人结过什么仇怨,难道是歹人谋财?江老爷为着此事来求殿下?”
“不错。”暄笑叹,“这可难办了。”
“也是。”阿七顺着他的话接道,“如今哪一地不是盘根错节,殿下自然不方便行事。”
“并不为此。”暄漫声道,“只因那伤人的,恰也是我的人——”
说到此处便打住,阿七也不愿多问,先将珊瑚收好,方道:“再往前走怕是乘不得车了。下半夜我醒着,你安心阖阖眼吧。”
“难为你跟着颠簸了一路,”暄笑着一拉她,“要歇就一起歇着。”
“这点颠簸算什么。”阿七轻道,“我比你还撑得住呢。”
暄果真和衣歇下,却是枕在她膝上,又伸手去捏她的脚,口中喃喃似笑似叹,“厄古说得极是,军中实不该有女人——”
阿七想回敬两句,却见他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
外头淅淅沥沥开始落雨。那雨下的不似京中,也不似江南,仿佛将人周身都笼在雨雾里头,衣衾内外全是湿漉漉的水气。手轻轻放在他肩头,小心翼翼的拥着他,像母贝护着自己的珠子——原本是一颗砂,不慎掉进来,一日一日,生生磨着皮肉,可到底还是变成了她的珍宝,若想取出来,只能要了她的性命。
拂晓,雾霭轻笼山林。半坡开阔处,矮草丛生,独一棵三人合抱的黄桷古树,以这古树为界,各退百尺,两军相峙已久——一方着黑,王旗高耸;另一方着红,阵中军旗上一个“慕”字。
夏秋之交,古树枝叶繁茂,任谁也瞧不出树杈上坐了两个青布褐衣的小童。一个坐的高些,时不时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杏仁,抛到半空再仰脖张嘴接住——一脸丧气的道:“真是不巧,哪怕赶早一日也能跟着江九爷进城了,害的小爷我看不成傀俑戏!这下倒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哎,莲蓬!你说他们到底打是不打?”
底下那个被叫做“莲蓬”的,这会儿正双手合十,哆嗦着小声念佛,胖嘟嘟的腮上还挂着泪。
连问几遍没人答话,上边儿的不耐烦道:“我在这儿,你怕什么!保不齐他们还打不起来呢——”
莲生抽抽噎噎,“小僧,小僧想回禅寺去。。。。。。”
“又来又来!”浦儿翻着白眼,“说了多少回,云际寺早让祁人烧成一把灰啦!你师父临终让你四海云游去,再也别回京中了!”
莲生“哇”一声开始大哭,浦儿赶紧蹦下来捂莲生的嘴,吓唬他道:“还哭!底下那些可都是宓罗人,小心他们放狼出来,他们的狼专吃小孩!”
便在这时,战鼓忽作,鼓声仿佛雷霆般轰隆而至,不光浦儿听得爆起一身粟米,莲生也惊的忘了啼哭,瞪大两眼呆望着冲杀交汇的大军,只见一方冲在最前的一人,被敌军先锋一刀劈开半边头颅——浦儿再顾不上捂嘴,手死死捂住小沙弥两眼,自己也紧紧阖上眼,带着哭腔喊道:“莲蓬别看!快别看——”
边喊边恨:听江九爷说打不起来,自己才跑了来想瞧瞧热闹,可这不明明就打起来了!七哥哥没寻着,倒将小命丢在这里!
寻思的功夫底下已是刀来剑往遍野火光,喊杀声震彻山谷;浓重血腥夹杂着刺鼻焦烟,是浸足火油的箭矢燃着了林木——浦儿松开莲生,此时就算放声嚎哭也不怕再被人听见——两人几乎是跌下树去,一个扯着另一个,连滚带爬朝山下跑。
慌不择路,跌跌撞撞逃出有快二里,累得再跑不动。正没个开交,斜地里冲出一头白鬃大青马来——鞍辔犹在,独不见骑手——显见也受了山火惊吓。
浦儿喜出望外,奔上前瞅准时机拽住缰绳,用布条遮了马眼——青马很快安静下来。浦儿便将莲生推上马背,跟着自己也爬了上去,回望身后,狼烟滚滚冲淡了雾气,却遮天蔽日的仍旧分不清东西南北。莲生已吓的傻了,问他什么只呆呆的不接话。浦儿也心存余悸,袖子上抹把鼻涕,索性拍马下山,任由马儿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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