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快剑三的剑(下)(2/2)
那是求不得的手。
剩下的那只手。
求不得不知何时,已然站在白石的身边。
他扭曲的脸仿佛还在因为肢体的断裂而抽搐,可是他的眼神中却写满了坚定。
白石望着求不得的残肢:“可是你......”
“你不要忘了,我是求不得。”
“哦?”
“我若求死,偏偏就不会死;我若求苟活,那一定活不下来。”求不得站在了白石的身前,坚决的话语不容置喙:“更何况他杀了我们人间八苦,就一定要死在人间八苦手中。”
男人哈哈大笑:“什么人间八苦,这个蠢货有勇无谋,轻易落入了‘丝刃杀阵’,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
他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踩扁了怨憎会支离的残躯。
求不得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男人笑得愈发猖狂:“这个老鬼算是内功深厚,可惜那个废物一死,老鬼就方寸大乱,取他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的右脚向前迈了一步,踢开了爱别离破碎的头颅。
求不得的眼中喷出了血花。
男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这个还算识相,可是他以为他能逃得走?随便一掌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的双脚站在了五阴盛的尸体前,仿佛要将这唯一一具完整的尸体摧毁。
求不得的口中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在那一刻他的身影已经扑了上去。
可是白石似乎看见,在求不得疯狂的表情下,却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与得意。
仿佛,面前那可怕的男人只不过是一只兔子。
一只落入他陷阱的兔子。
然而,那也许只是白石的幻觉罢了。
或者,是求不得的幻觉。
因为在下一秒,男人的掌又印在了求不得的额头。
在求不得倒下去后,他的双眼也未能合上。
而那双眼中留下的,只有出离的不信与愤怒,仿佛被什么人深深地欺骗。
可是白石没有在意。
也无法在意。
因为男人的目光再一次穿透气流,灼烧着白石的脸。
男人没有说话。
似乎也没有动。
似乎。
仅仅是似乎。
突然白石的躯体直直向后飞去,重重撞在墙上。
白石半跪在地。
他已不再是呕,而是喷。
黄绿色的液体与已干涸的黑血混合在一起,再次浸湿了大地。
然而他拼命地抓住男人的手臂,不让他再向前一分一毫。
男人嘶哑着笑了:“力量倒还不错。”
突然,他的手腕一翻,掐住白石的咽喉,将他死死地卡在洞壁上:“不过一样要死。”
如果怨憎会的拳头算得上可怕,那么这个男人的手就已然是可怖。
他只不过出手三次。
已经倒下了三个人。
男人又笑了。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在白石的耳中愈来愈模糊。
可是他依然紧紧抓着男人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男人仿佛也有些意外。
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其实早就害怕了,对不对?早点投胎转世,就不用怕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白石没有说话。
他也无法说话。
它的喉中已无法再挤出一丝气体。
他的眼前也一片黑蒙。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丧失意识的那一刹那。
他的耳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就连地洞也随之震颤的怒吼。
是男人的怒吼。
白石喉咙上的压力刹那间消失无踪。
他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勉强喘息着抬起了沉重的头。
他居然看到了。
男人背后插满了银丝,血如泉涌。
而银丝的另一头,竟然在叶子手中。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男人救了叶子。
可是叶子却伤了男人。
白石不明白。
他也不想明白。
他只想,快点爬起来。
他想在男人的头上来上狠狠的一拳。
他起的的确够快。
可是他却没有出手。
因为,男人出手比他更快。
只不过,不是向白石。
而是向叶子。
男人翻身跃出,不顾银丝在他背上划得鲜血淋漓。
他的掌反手按上了叶子的额头。
叶子没有动。
她的脸上,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她煞白的脸上,大睁的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却笑了。
男人背后撕裂的伤口张牙舞爪,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可是男人扭曲的声音竟然又有着一丝莫名的温柔:“你又不乖了。”
叶子仿佛受惊的小鸟。
又仿佛绝望的囚徒。
她僵硬的四肢不住地抽搐。
男人伸出一只手。
一只沾满血腥的手。
他轻轻地抚摸着叶子的脸,望着她痉挛的脸笑了。
“等我解决了他们,就带你走,好不好?”
叶子没有说话。
她没敢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抽动越来越强烈。
直至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抓挠着自己的躯体,眼里只剩下了混沌与迷蒙。
男人站起了身,走向了白石。
一步。
一步。
又是一步。
白石别无他法。
他只有握紧了拳头。
“等等。”
男人的脚步停住了。
这是快剑三的声音。
男人转过了身。
快剑三嘴边的血丝已被拭去,仿佛安然无恙。他的脸色异常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揶揄:“你要不要试试我的第四把剑?”
男人冷笑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快剑三,不是快剑四。”
快剑三也笑了:“所以和我交过手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男人沉默了。
快剑三叹了口气:“你的武功的确很高,你的‘沆瀣一气’也臻于化境。但是你也没有把握接住我的剑,对不对?”
男人依然没有说话,可是他周身的气流却更加的扭曲。他的气势在一瞬之间暴涨,填满了整个房间。就连白石的骨骼,仿佛也在这重压之下咯咯作响。
然而不知何时,快剑三的双手和嘴里又各出现了一把剑。
男人道:“你的第四把剑呢?”
快剑三的嘴巴没有动,可是声音却依旧从他的喉咙传出:“我的第四把剑,叫做无形剑。”
“无形剑?”
“没错,因为在它没出鞘之前,没有人看到过它的样子。”
“那它出鞘以后呢?”
“它一旦出鞘,就必定深深地插入你的身体,一样不会有人看见。”
男人嘎嘎地笑了,声音仿佛暗夜中的鸱枭:“我还是不相信你有第四把剑。”
“哦?”
“如果第四把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又何必跟我多费唇舌?”
“我的这第四把剑太贵重,”快剑三淡淡道:“我实在舍不得让它染上你的血。”
男人又沉默了。
白石虽然无法看见,可是他仿佛感觉到,男人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犹豫。
空气,突然凝固一般的死寂。
那种感觉,就像是悬在喉边的利刃。
也许它会切入你的喉咙。
也许不会。
可是不管它会不会。
它总是在那里。
不曾离去。
打破寂静的,不是男人。
也不是快剑三。
更不是白石。
而是来自天边的狼嚎。
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逐渐逼近。
白石仿佛感到了男人身上的一丝焦躁。
终于他冷笑了一声,缓缓向门外走去。
他的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有千斤的重量,撼动着整座山,仿佛要将它踏得粉碎。
就这样,男人逐渐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如同一只威严而迅捷的猎豹,绝尘而去。
白石已然倚在墙边,不住地喘息,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你其实根本没有第四剑,对不对?”
快剑三随意地把剑插进了长袍:“你说呢?”
白石笑得很费力:“我记得你说过,被别人碰过的东西,你绝不再用。”
“所以呢?”
“像你这样洒脱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把剑有多贵重?”
快剑三叹了口气:“你的脑子看起来比你的武功好用很多。”
白石摇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捕快。就凭你能吓走他,我就远远不如你。”
快剑三没有说话。他只是径自向门外走去。
白石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的手猛然抓住快剑三的衣襟:“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场凶杀唯一的幸存者,我一定要带你回到衙门。”
快剑三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嘲笑。
这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神,代表了终结。
白石突然感到颈部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冲击。
他的灵魂伴随着那种无法抗拒的眩晕破体而出,在这充斥着血腥与死亡的房间里旋转飞舞。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张张的脸。
一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这些脸白石似曾相识,却又实在记不起来。
可是,为什么这些脸里,好像总是少了些什么?
白石很疑惑。
真的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