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amb 羔羊(24)(1/2)
皮靴踏在台阶上的声音在封闭且寂静的地窖里回荡,似有些令人发怵。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加上原本放在地上的那盏圣灯也早已耗尽,地窖里重新回归于一片漆黑。
弥斯顺手点亮了一盏新的圣灯,让萨迪尔在前,自己提灯在后,徐徐步下通往下层的阶梯。
“……这个地方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萨迪尔稍稍放慢了步子,以致于弥斯的膝盖碰到了他的肩膀,“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尸臭。”
弥斯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迅速地把事情办妥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虽然泽文老师说过需要我看守这里三天,但这并不代表他只有在明天才会回来,所以得尽快。”
“那意味着我就可以回去歇着了?”萨迪尔发出两声难听的干笑,“托您的福,从刚才起到现在我的老腰都在嘎吱作响。”
“您最好在附近埋伏着。如果时间太长的话尸体可能会被附近的野狗刨出来叼走,弄得面目全非。”弥斯的语气很平淡,“昨天晚上我听到了外面不远处的狗吠,这附近肯定有野狗在活动。”
“那不全是野狗,有一些曾经是波利法尔子爵大人养的猎犬。”尼伦·萨迪尔耸了耸肩,“但那个卑鄙的女人下令将它们全部赶走了,她可一点都不喜欢狗。”
“在她干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想她不喜欢的可能是老子爵大人的走狗。”
“这大概就是她想弄死我的理由了。”
“恕我冒犯,大人,我可不觉得您有那种程度的忠诚。”弥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越深入地窖,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愈加地浓烈了。弥斯已经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已经习惯了那种气味,但老萨迪尔显然有些受不了。
“临死前还要被关在这种地方,也够倒霉的了。”萨迪尔的表情夸张得仿佛要窒息,“都快到底了,为什么我还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这里真的有人吗?”
“索伊,我把他带来了。”弥斯没有理会老骑士,只是随口呼唤了一声。
奇怪的是没有人应答,整个地窖像坟地一般寂静,弥斯几乎可以听到老骑士的心跳声。
“……难道他……逃掉了?!”萨迪尔的手一把攥在了自己的剑把上。
“怎么可能?”
于是弥斯稍稍将圣灯向前探过去,好让圣灯的光芒能够照见整个地窖。
由林立的铁矛熔结而成的牢笼就好好地安放在那里,毫发无损。其中被穿刺着吊在其中的那具只剩下半身的躯体自然也仍在原地,毫无疑问。
但这场景把萨迪尔吓得蹦上了一层台阶。
“我的妈,那是什么玩意儿?!您确定那不是什么邪恶的烧烤仪式吗!!那是他自己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泽文大人对他做的事情?!!……”
弥斯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仍然运作着的天堂圣印。很显然,那由圣印开启的深邃通道相比他第一天看到的时候缩小了很多了,但仍然保持着海涡般剧烈的旋转。漩涡的内部同样是黑色的,因此在昏暗的光照下萨迪尔或许没能注意到它;但当弥斯举着圣灯靠近牢笼的时候,弥斯可以依稀看见那通道外围那一圈细如蛛丝、却比黄金还要华丽的金色轮廓。
只要看见圣印仍在运作,他就有理由放心了。
“索伊,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您在做什么?和死人说话吗?……难不成,这就是……”萨迪尔脸上的惊愕表情由他那衰老的皱纹深刻地割出轮廓。
“是的,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那个从斯顿托克的浩劫中生还下来的人。”弥斯半侧过身,皮笑肉不笑地向老家伙介绍道,“他的灵魂本应该离去,却因为恶魔占据着他的身体而弥留于此世。——你应该感谢他宽恕了你们对他的家庭犯下的罪过。既然他都不愿意再追究了,那么我也没理由紧咬着三十多年前的过去不放。只要你交代完你所知道的信息,那件事就随它过去了吧。”
“那还真是……无以言谢啊……”萨迪尔仍旧站在台阶的最后一节上,不愿意上前,“呃……您的意思是……那家伙还活着吗?都成这模样了……恐怕是……他看样子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萨迪尔说得没错。那具残破的尸骸正如弥斯第一次看见它一样悬挂在那里,垂着头一动不动;褐黑色的鬈发从前面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惨白的皮肤和肌肉周围似乎已经聚集起了更多苍蝇和蚊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除了死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迹象。
虽说,那具身体原本就是死的。
*
“索伊?”弥斯走上去,贴近了笼子,想要看出点什么迹象来,但他依然一无所获,“……怎么……到底……”
“……您确定站得那么近没有问题吗?您不是说……有恶魔在那具身体里面……”萨迪尔怯生生地,仍然待在后面。
“是恶魔夺走了他的意识?但为什么?!!”
在这种状况下,无法使用自己的地狱火的恶魔显然无法对弥斯构成威胁,敌人既不能变换身体的形态,也没办法释放出能量。如果恶魔有办法攻击弥斯的话,弥斯也给过他足够多次机会了。
但……或许弥斯没有料到这种意义上的攻击。
如果索伊不能再恢复意识的话,弥斯所做的这些努力当然也将失去其意义。
“该死!该死的!!这就是你的报复吗?!!你要让他永远沉默直到与你陪葬吗?!!”
没有回答。那具身体依然保持着“死亡”,但那无尽的宁静仿佛是对弥斯无谓行为的嘲弄,嘲弄他的善心对着毫无希望可言的死人无意义地泛滥。
这个可怜的人不会在死前得到宽慰了。——敌人仿佛在对他说。
弥斯急了。
“给我把索伊还回来!!可恶啊!!!你这混蛋!!!”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把扑上去,将双手伸进囚笼,想要抓住他的肩膀质问;然而栅栏挡住了他的身子,正像从里面无法够到正面的栅栏一样,弥斯从囚笼的前面也没办法够到对方。
就算能够到,他又能如何呢?
“出来!回答我!!!该死的!该死!!!”
盛怒之下,他却只能徒劳地敲打着铁栏,“咣咣”地发出骇人的巨响。
“那个人……真的能回答您吗?……怎么看都是死透了的样子……您确定吗?”
看见弥斯从正面也够不到那具尸体,萨迪尔稍微放宽了心,反倒开始怀疑起弥斯的话来,怀疑他是否在拿自己找乐子。他也走到了牢笼的近旁,仔细地端详着那具残损的尸体。
在南方犯下过屠杀罪行的他,自然不可能没见过尸体。但无论多么认真地观察,那具尸体都不像是还能动起来的样子。
“我就不该……不该在那愚蠢的面包上浪费时间的……”
尽管半信半疑,萨迪尔还是从弥斯的神情中看出来,他的确是认真的。显然没有人会对一个玩笑表现得如此懊悔。
“我知道您估计不会听我说,不过听我老头子一句劝,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的,您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萨迪尔试图安慰他,“有些人……是救不了的。那是主的安排。”
“……不……不应该是这样……”弥斯咬着牙,紧握起拳头,“泽文老师的两个命令我都违逆了,我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只是……为什么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做到……他是个……是个好人啊!……不应该是这样……”
“主不总是那么公平,我早就知道了。”萨迪尔撇了撇嘴,“祂垂青的只有强者。”
“闭嘴!不应该……”
弥斯歇斯底里的吼叫骤然间戛然而止。
“等一下。”
“泽文老师的命令……我有告诉过索伊吗?”
“……应该没有才对。”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在抵触着泽文老师的命令?他明明……不应该知道这些……”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
一系列的问题瞬间闪过弥斯的脑海。
而他刚能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真理之视……”
“猜对了。”
索伊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不详的笑容。
与此同时,攻击已然发起。
“……嗯?这背上的血是……怎么……”
“马上离开!!!”
弥斯急忙吼道。
敌人攻击的目标不是他自己,而是尼伦·萨迪尔!
因为正在这个时候,被那具尸体背上新鲜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力,毫无准备的老萨迪尔正好绕到了囚笼的背面!他们俩都忽略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一个弥斯早该在为索伊擦拭身体的时候想到的问题。
索伊的残躯上仅剩下的那一只手,只有从囚笼的正面才无法够到外面。
既然自己能为索伊擦拭身体,那就意味着敌人也当然能用这只手从后方够到囚笼之外!
相隔着一整座囚笼,弥斯在正面,而萨迪尔在后面,也意味着在这一刻,弥斯没有可能提供任何支援!
——这正是敌人等待了许久的进攻时机!
*
萨迪尔的警惕显然放了下来,为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所麻痹。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处于对方身后的他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习惯上的安全感。就像潜伏在猎物身后的猎手,就算对方真的开始有了什么反应,他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处于了完全的优势位置。从他的作战经验上来说,他从没有遇见过能够毫无前兆发起对自己身后精确攻击的士兵,更何况是徒手。
——在对抗人类、甚至是野兽的战斗中,这是很普通的常识。就连在风暴崖,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都屈指可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真理之视面前,是没有正面和背后之分的。
恶魔正是这样的存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