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官上任弃旧规(2/2)
吴冷兰听那个胖姑娘提到了李云的老公和儿子,马上问:“她老公我们知道,她整天说她老公是个医生,现在退休了。她儿子我们也知道,好像是在国外吧?怎么又在老家了,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打工呗!还有她老公,根本不可能是当医生的,医生的老婆是卖包子的小贩?嘁!”
“咦?她整天到处吹嘘她儿子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现在在美国定居了,儿媳妇外孙都在美国,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这种鬼话你们也信!”那姑娘撇撇嘴,吴冷兰她们几人对望了几眼无话可说。是啊!连商总不是也被骗了吗?有个钟点工气得不由地骂了几句粗话。
往楼上走的时候,吴冷兰拉住一个钟点工悄悄叮嘱了几句。
房东打开门后,四个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吴冷兰则收拾那些看似有用却又无人收拾的东西,大概是有些住家保姆以前存放在这里的。然后又卷了两个大铺盖卷,她觉得能拿还是拿一些回去,说不定就能用上。
开始往外搬东西了。那个被吴冷兰叮嘱过几句的钟点工指着电风扇对房东说,这个电风扇是我们做工的老板借给我们的,以后还要收回的。可房东不准拿。吴冷兰只好说软话:你就忍心看着这些每月只有四、五百块钱工资的阿姨们为了一台电风扇被解雇吗?
房东看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听吴冷兰这样一说,也就不再阻拦,使她们从宿舍搬出了惟一一件公司的东西。看来,李云也是利用了他的心软,花言巧语地住了进去,连押金都没交。总之,房东看起来是个好人。
这时,那两个在喷绘公司做清洁工的钟点工也赶来了。吴冷兰问她俩昨晚为何不搬过去?水都给她们烧好了。她俩回答,不是说李云已经把房租交到六月份了吗?这话肯定是柳青和仇明花跟她们说的。吴冷兰告诉她俩李云不仅拖欠了房租水电费,而且连押金都没有交。人家房东白白损失了3000多块钱。听了这番话,她俩才相信了,然后赶快收拾东西。
哇噻!那两架平时总是垂挂的蚊帐一掀开,简直就是个小家庭,过日子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两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互相埋怨,昨晚搬过去就好了,也不会搞得这样狼狈。
说起这两人也很有意思。她们工作的那家喷绘公司离家好家政公司很远,因此,那家公司给她们每月120元的车费。另外,还给她们每月30元早餐费、100元住宿补贴,再加上每月400到500元不等的工资,她俩每月能有650或750元的收入。这些钱里面,除了100元住宿费不能省以外,她们就几乎不花钱了。为了省下车费,她俩天天走路上下班,路上来回需要两个小时,此举反而一箭三雕:既节省了车费,又锻炼了身体,还顺便一路上拣些废品什么的卖点儿钱。有时还有些意外收获呢。有一次,她们在路上拣到一双八成新的大码白色旅游鞋,她们家里的人都穿不着,就顺水推舟送给了另一个钟点工。那人不知用了多少水才把那双鞋刷洗干净。此事被李云知道后,不知骂了多少天。
由于她俩的东西太多,别人已经背起行李利利索索走了,她俩却还在一趟一趟地往楼下搬东西。等吴冷兰也抱着一卷铺盖下楼时,发现她俩在楼下守着小山似的行李堆发愁呢。吴冷兰抱着一卷铺盖也帮不上忙,就建议她们一个守着,一个赶快往回搬,她自己回去后再叫几个人来帮帮她们。
五月底的夜晚,在吴冷兰的家乡还是凉气逼人,可这里已经进入盛夏。这天又特别闷热,稍一活动就满身大汗。从宿舍到公司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但由于天太热,大家都有点儿吃不消了。
半路上,吴冷兰又碰上那个把电风扇拿出来的钟点工,她也守着一堆行李发愁。吴冷兰让她别挪地方,等她回去搬救兵。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回宿舍,吴冷兰才发现,最早回来的那几个已经冲过了凉,根本就没有再回去帮别人搬的打算。吴冷兰说那不行,出来打工都是姐妹,住在一起就应该互相关照,大家应该去帮她们把东西搬回来,再说还有属于大家的公共财产呢。
“难道你们不吹电风扇吗?回来再冲一次凉吧。”
连说带劝地吴冷兰又带她们赶回宿舍,把堆在外面的东西连扛带抱地搬了回来。吴冷兰打得那两个铺盖卷,只拿回了一个,那一个实在拿不动了,就扔给了房东。也幸亏吴冷兰没按高真说的去做,拿回了一些铺盖。后来因为资金问题,高真一直没买被褥,那些又脏又烂的被褥也就一直没有“退役”。
这一晚上大家都热的汗流浃背,累得胳膊酸痛,高真光着急也帮不上忙。因为她那条断过又接起的右手腕一点劲也使不上。下午想挪动一下办公室,仅仅搬了一下沙发,就已经疼得有点儿吃不消了。
看看搬家的事基本完成,时间已近11点,喜月家政的赵佳几次打电话让高真回去,高真便赶回那边公司去了。这边全部冲完凉,安排好,睡下时已经12点了。
给钟点工们提供住处并收取一定的费用,是一些家政公司减少开支的方法。
正常操作的家政公司提供的服务有三种:住家保姆、不住家保姆、钟点工。
一般刚来鹏城的人,都是先做住家保姆。等对鹏城熟悉了,家务活也练出来了,才有可能安排去做不住家保姆或钟点工。有些家政工做了几年住家保姆后,厌倦了那种缺少自由的单调生活,就只想做钟点工了。因为做工以外的时间是自己的,自由一些,可以到处溜达、游荡,也可以与老乡、朋友尽情地嬉笑打骂。因此,多数家政公司为了减少麻烦,都不负责这些人的住宿,让她们结伙去租房子住,只给待岗家政工提供住处。家好家政公司也为待岗家政工租了宿舍。为了减轻租房的费用压力,允许钟点工们也住宿舍,根据收入交钱即可。
家好家政是一个有八年历史的老家政公司,那些做油了的老家政工们宁可少挣点儿钱也不愿意做住家保姆。李云承包之前的政策是月工资不足500元的可不交住宿费。因此,很有几个钟点工只有一份300多块钱的活,也悠哉悠哉地做着,反正住宿不花钱。当然也有的偷着到别的家政公司报个名,再找一份工作的。由于不是本公司的单,还是不用交住宿费,正好钻了空子。
李云承包这个公司后,为了从家政工身上捞更多的钱,一度曾将多年没变的每月10元的保姆管理费提高到20元。有人告到商德鸣那里,商德鸣出面干预才作罢。后来,她又独出心裁,想通过收房租来挣钱。她把待岗家政工统统迁到办公室打地铺,不论那些钟点工收入多少,一概每人100元,而且必须先交后住。其实租房子先交钱后住是天经地义的理,但这些钟点工有的是不交住宿费的,交住宿费的也一直是先住后交,理由是雇主还没发工资。现在突然全变了,她们一时接受不了,在几个能闹事的主的带领下,与李云对骂了一通后搬出去另租房了,同时把单也带走了,也就是说协议到期后,挑唆雇主不要跟家好家政公司续签合同。她们走时就扔下一句话:让你们挣不着住宿费也挣不着管理费!
这些人搬走以后才发现,自寻住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被褥全得自购;二是遇上查暂住证时没有人替她们抵挡;三是必须先交钱才能住进去,还得多交一个月的押金;四是冲凉没有热水器。这些机关算尽的女人们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让公司给租房住。于是派人去跟李云讲和,要求回公司宿舍住。但她们的打算与李云的打算相左。她们的打算是公司出面为她们租房、买床、置被褥、安装热水器冲凉,她们住进后平摊房租和水电。作为交换条件,她们把带走的雇主单再带回来。李云的打算是让她们每人交100块,如果房租是800块,水电费200块,只要能塞进10个人她就不赔不赚,多住一个人,她就多赚100块钱,还可以解决管理人员的住宿。但热水器是不会装的,理由是怕煤气中毒。实际上是怕家政工们打开热水器就洗个没完,浪费水和气。她宁可每天派待岗家政工去拣木头点蜂窝煤烧水。宿舍里由于堆、烧蜂窝煤的缘故,又脏又乱又呛人。
由于各有各的打算,谈了几次也没最后决定,害得李云白白添加了几架铁床,那些到期的单还是流失了。气得李云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地骂她们不是东西,整天耍她。那时,吴冷兰已经来到家好家政公司,所以都认识。
这些消息灵通的“事儿妈”,不知从哪里听说公司换了经理,当天就跑回来谈判。岂不知高经理对这些钟点工将要交的住宿费和她们的单根本不感兴趣。高真告诉她们,公司今后不会再去租房转租给钟点工了,连现在钟点工们住的房子也要搬出来,因为李云很可能欠交房租。而且她还要查一下她们做的都是谁的单,如果不是这个公司的单,连到公司来睡地铺也不可能。气得她们暗中嘀咕,本以为李疯子走了能好一些,没想到换了个新的更厉害,只好悻悻地离开。
其实,这些钟点工们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她们辛苦一个月也不过只能挣五、六百块钱,与鹏城那些每月动辄就能挣几千甚至上万的高收入者相比,还不够人家到酒店吃一顿的,她们怎能不斤斤计较、处处打算呢?只是她们不应该采取报复的做法。
那些住宿舍的钟点工们全部搬到公司的第二天晚上,按高真的布置,吴冷兰宣布了钟点工的住宿管理方案:暂时不租宿舍了,就在公司打地铺;住宿费一个月100块,每月一号交。不想交、不愿意睡地铺的人,可以出去租房子住,不要求她们必须住在这里。
后天就要交住宿费了,钟点工们开始窃窃私语。精于计算是这些人的特点,何况她们每月只能挣那么一点儿钱。柳青首先嚷嚷起来:这个公司历来都是先住房子后交钱,连李云都没扭过来,你怎么更不近人情!
“李云想利用你们挣钱,当然要宠着你们。我不想靠你们为我挣房租,而是希望你们都搬出去住。不想搬的就要按新规定办。你们出去打听一下,哪个人租房子不是先交钱后住人。住在公司已经很优惠了,水电费也不要另外交,暂住证也不会来查。你们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高真话音刚落,柳青竟然出口伤人:
“你不靠我们挣钱,靠什么?哪个家政公司不是靠保姆来挣钱的?难道你们靠‘卖’挣钱吗?”
高真被柳青撒泼似的谩骂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不理她,进了里间办公室。柳青在外面还在不依不饶。
作为普通家政公司来说,是靠薄利多销来挣钱的。由于每个保姆创造的利润有限,就必须有大量的保姆来做保证。这些家政公司对家政工百般讨好,生怕家政工们跳了槽。于是,就养成了一些家政工的坏脾气,以为她们为公司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有功之臣似的专横拔扈。特别是李云,用这些家政工去挣了雇主的钱,又想在她们身上挣钱,因此生怕这些“钱”跑掉,总是顺着她们,讨好她们,宠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忽然有一天,有人不在乎她们了,也不再巴结和讨好她们了,而是要求她们按规章制度办事,甚至不需要她们的钱,让她们搬出去住,这种冷淡是她们所不习惯的也不理解的,于是,惹来了柳青泼妇似的大喊大叫。
吴冷兰开始和风细雨地向她们介绍公司将要发生的变化:高经理是妇产科主治医师,又做过五年妇产科护士长,对月子护理特别内行。而鹏城由于年轻人多,又是全国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月子护理的需求量很大。因此,公司将要改为专业月子护理中心。并且,一个护理人员每月给公司创造的效益等于一个普通保姆一年所创造的。因此与其费心费力地去管理一个普通保姆,不如轻轻松松管理一个护理人员。所以像以前的经理那样把家政工当成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姐妹,我们不会因为你们创造的经济效益低而放弃你们,同样会尽心尽力为你们介绍雇主。你们也不要自恃为公司创造了效益而觉得了不起,时不时要挟一下公司。你们嫌这里住宿条件不好,尽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住。高经理要你们月初交管理费,不是为了挣你们的钱,而是要你们养成住宿先交钱的意识,也希望你们能搬出去住。
吴冷兰叮叮当当说了这么多,终于让钟点工们明白了,家政工受宠的时代在家好家政公司结束了。今后,她们就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服从公司的安排,否则公司也不会包容她们。当然,如果她们愿意学习掌握护理知识,也许将来有机会多挣钱呢。
住宿费风波的结果是:柳青第二天搬了出去。她“表哥”来帮她拿行李时,直向高真赔礼道歉,说“表妹”文化不高,素质也不高,不会说话,有冒犯冲撞之处请多包涵。当然,他俩谁也没说柳青搬去了哪里,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戳穿罢了
其他人又过了一天,便老老实实交上了住宿费,并且终于接受了睡地铺的现实,而且还乐此不彼了。因为在大热天里,睡在宽敞的办公室地上,空气又好又凉快。比起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睡在双层铺上不知强了多少倍。
高真看到吴姐平息了钟点工们的不满,想吴姐到底是当过老师的人,说起话来有理有节的,让人信服。
钟点工们想到以后可能有多挣钱的机会,而且吴姐的话有道理,便不再吵嚷,抓紧时间收拾、睡觉。
看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高真便回那边公司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