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为了信念苦支撑(2/2)
深知没钱的感受的吴冷兰建议高真还是留下辛国美吧,给她个挣钱的机会,也许有那拣便宜的雇主会挑选她,工资给的低要求也不会高。如果能有幸再遇上骨折老先生那种雇主,那不又是辛国美的造化吗?公司现在正缺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储备。
从白雪家回来又等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个叫忻欣的雇主以每月350元的工资以及不付介绍费的条件聘用了辛国美。然而,辛国美进门后,雇主两公婆的吵架次数却大幅增加。因为辛国美除了洗衣服不惜力能洗干净外,其它事情都干的不尽人意。做卫生没有程序,不大的房间只见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晃得人眼晕,做菜都是一个味道,还不吃牛肉、鸡肉,也闻不得那些味道,怀孕的忻欣有时只好强忍着妊娠反应下厨炒菜,有几次咬咬牙就让辛国美自己炒,炒出来的菜既难看又难吃,老公干脆罢吃。忻欣老公的工作常常有应酬,穿衣又讲究,几乎每件衣服都要烫过才肯穿。以前都是由忻欣来烫,现在忻欣怀孕了,又请了保姆当然要移交给保姆。怎奈辛国美不知是眼睛问题还是脑袋问题,反正是怎么也学不会熨烫。裤子能熨出相隔一指宽的两道杠,衬衣袖子更叫绝,能熨出三道杠,惹得老公每天早晨穿衣服时都要发一通火。忻欣让辛国美带着衣服到公司找人教,也没学出个子曰。
辛国美深知自己的缺陷,自卑心很重,特别介意雇主对她的态度。干到一个月时,她做事还是那么没头绪,炒的菜还是既难看又难吃,熨的衣服还是两、三条杠。忻小姐有一次开玩笑地说你要是还不快儿进步,下个月我就到你们公司去换个人来了啊。谁知,辛国美当天晚上就跑回公司要求第二天换个人去。
其时,高真已经在宿舍住,吴冷兰还是睡在办公室打地铺,以备随时接待来访者和来电。
吴冷兰听后莫名其妙,因为她知道上午高真才与忻小姐通过电话,忻小姐有些孕期知识想请教高真,同时提到上次来公司时,只有吴大姐一个人,她提醒她说手机不能挂在胸前,说有辐射会影响胎儿发育,想顺便问一下,吴大姐说的对不对?高真回答了忻小姐的问题,又告诉她手机的确有辐射,不要放在靠近身体的地方,最后没忘了问一下辛国美在她家的情况。忻小姐说,辛国美虽然接受能力差点儿,但肯学肯干比较听话,还行。吴冷兰当时心想,一分钱一分货嘛,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不行了呢?
吴冷兰赶快打个电话问忻欣。忻小姐在那边也莫名其妙:
“我没说要换人呀。”
“辛国美刚刚回来说,你今天下午对她说再没有进步就要换人,她认为你不要她了。”
“嗨!我那是跟她开玩笑呢,当然也有督促她快点儿掌握炒菜、烫衣服技能的意思。怎么?她连个玩笑也开不得吗?”
“这个辛国美自卑感特强,越做不好越不许人家说。她的思维能力基本上是小孩子的水平,就是要用好话哄着她,多说赞扬她的话,她的认知能力还达不到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高度。既然你没说要换她,下个月还是让她做吧。”
“那当然,工资我给她加到400。”忻欣心里也很清楚,400块钱一个月也请不到什么好保姆,好歹辛国美还不会跟她玩心眼,不会偷工减料,听话肯干。但是,开了第二个月的工资以后,忻欣还是辞退了辛国美,因为辛国美依然没学会炒菜,烫出来的衣服还是出现两、三条杠。炒菜不合口味,她老公可以不回来吃,衣服却是每天要穿的呀。面对穿出去让人笑掉牙的衣服,她老公忍无可忍了:
“再不辞退她,我连觉也不回来睡了!”
另外还有个原因,忻小姐的老公不喜欢天天面对一个老女人,忻欣的合同就暂停了。
辛国美在忻欣家虽然没学会炒菜、烫衣服,但也学会了一样技能:用手机。那是刚到忻小姐家不久,辛国美去菜市场总是忘记要买什么菜,写个菜单她又不会看,忻小姐就给她一个旧手机,让她忘记买什么菜时往家打个电话。教她用手机时,忻小姐笑得差点动了胎气。忻小姐拨好了号码让辛国美接听,辛国美把手机往耳朵上贴贴,又往嘴巴上拉拉,折腾了半天没说话。忻小姐好生奇怪:“你在干什么?”“这么短,放在耳朵上嘴巴够不着,放在嘴巴上耳朵听不见,咋个搞哇?”忻小姐一愣,这才明白辛国美是把手机当成了电话听筒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辛国美自己没用过手机,应该看到别人用过啊,忻小姐虽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但还是耐着性子教会了她用手机,这是辛国美在忻小姐家学会的惟一一种现代化工具。
辛国美回到公司又开始了待岗的日子,这次还算幸运,没几天,有一个贸易公司来请清洁工。考虑到辛国美既不会炒菜也不会烫衣服,而清洁工作不需要这些技能,高真与吴冷兰商量,就让辛国美去吧。
“但是,”吴冷兰心存忧虑地说:“不包吃,每月全部费用加起来才给700块,去掉50块管理费,100块住宿费,还剩下550块。每天再怎么省着吃,六、七块是需要的,就算每月200块饭钱,还剩下350块,再买点儿杂七杂八的,恐怕每月300也剩不下。跟辛国美商量一下,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吧。”
商量的结果是辛国美同意去干这份工作,她的想法很朴实:
“我在这里待岗,每天要花钱吃饭,有一份活干能挣个饭钱也行。”
“也不知道你能吃得消不?那个公司有一千多平方米,就你一个人打扫,每天早晨7点半到晚上7点半,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这样吧,先试工几天,你再决定干不干,好不好?”吴冷兰还是有点儿担心。
《劳动法》规定的每天8小时,每周40小时工作制在鹏城的劳务工身上丝毫体现不到,那些来家政公司请保姆、钟点工的人似乎觉得这些家政工们每天每周超时工作是天经地义的。那几个在喷绘公司搞清洁的钟点工,每天两头不见亮,后来吴冷兰去续签合同时,好歹给她们争取了每个月休息一天;那几个在家庭做钟点工的,每天早8点到晚9点,只有雇主要出去玩,又怕带上她多花钱,才让她们休息几个钟头;那些当住家保姆的工作时间更长,每天早上六点干到晚上11点半是很普遍的,雇主家里白天没有人的还好些,能自己调整一下时间休息休息,雇主家里白天有人的或孩子不上幼儿园的,则根本没有休息时间,而且有些雇主一看到保姆休息,他心里还不舒服。有一家有个老太太,保姆去的第一天上午,把他们家不知多长时间积存的灰垢彻底打扫了一通,中午吃过饭,不好意思躺在床上休息,因为老太太也在那间屋里睡觉,便想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顺便琢磨一下下午再做点什么仅仅坐了5分钟,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看了她3次,第3次唬着脸说:当保姆还想休息?想休息就回去吧!那个保姆一看,第一天就如此,以后还得了?二话没说,回了公司。雇主可能觉得老太太也太过分了,交的钱也没退不了了之了。有些保姆没办法,只好延长在卫生间的时间以便多喘口气。即使每个月给两天休息,也是打了折扣的:早上把应该干的家务活干完,伺候雇主吃完早饭,雇主要去亲戚家或去公园,保姆才回公司休息,下午按约好的时间赶回去做晚饭,雇主一般不允许保姆在外过夜。有些老公也在鹏城的保姆,往往因为休息时要回去过夜而屡屡被辞退。
辛国美总算又有一份固定的活干了,但吃饭却要完全自己解决。根据吴冷兰的建议,她把每天的饭钱控制在7块钱左右:早晨两个鸡蛋一块钱,中午两块钱的包子,晚上一块钱的馒头加咸菜,余下的钱买点儿水果补充营养。如果是个北方人,这样吃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怎奈辛国美是个湖南人,从小米饭青菜吃惯了,鸡蛋消受不了,馒头接受不了。没几天,鸡蛋就不能吃了,一闻到那味儿就反胃,早饭只好改成一碗白粥一根油条,既没营养又不耐饿,费用还增加了五角钱。包子馒头吃了没几天也不行了,用她的话说“看到馒头就恨不得用脚跺几下”,于是,只好吃盒饭了。单买白米饭人家是不卖的,必须搭配炒菜,一般的盒饭都是5块钱一份,辛国美根本吃不起。在一个经常待岗的家政工的指点下,她寻到了一个卖便宜饭的地方,也就是刘小妹还没离开家好家政公司时,有一天中午出去很长时间,却又不告诉吴冷兰她去了哪里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在老远老远的一个很偏僻的位置,生意却火的出奇,来吃饭的全是些没钱的人,因为那里的盒饭居然一块五就能买一份:一盒米饭,几根青菜。如果再加上五毛钱,就可以有一片肉。
辛国美知道了这个“宝地”后,如获至宝,大中午的居然能顶着烈日,来回一个多小时去吃这顿便宜饭,晚上则让其他待岗家政工给捎带一份,七、八点下班后再回来吃。
吴冷兰早就见过别人吃这种饭,每次她都劝她们不要买这种饭。价格这么便宜,并非是老板学雷峰,更不会赔本卖,而是用低成本的劣质原料。米肯定是霉米、陈米,她们也说过米饭的确不好吃;菜肯定是收市菜甚至有可能是菜市场的废弃菜;肉则是来历不明的便宜肉,病死猪肉的可能性最大;最要命的是油——潲水油、地沟油,低价饭店普遍用这种油,已经见怪不怪了。尽管报纸上一再提醒人们吃这种油有致癌的危险,但那些低价饭店为了降低成本,只有如此。而没钱的人又那么多,这种劣质廉价饭菜的需求量很大,永远有市场。就像那个报纸编辑感叹过的:用青春和汗水建起了鹏城的劳务工们十几年了工资都没怎么动,而有些人却涨了百分之几百。可就是那些工资涨了百分之几百的人在付给那些用汗水赚钱的人的工资时却总是压了又压,使这些人只能用最低的生活标准来保证那点血汗钱能积累起来。可怜的是,有的人勒紧肚皮使劲地攒,一年攒下的钱居然还不够那些无失业忧虑的工作人一个月的工资,辛国美就是其中之一。
对那些待岗家政工来说,也知道吃这种盒饭不好,但为了省钱,明知有毒还是要吃。吴冷兰建议她们吃包子、馒头、方便面、面包等,怎奈南方人的肚子哪怕是霉米也可以接受,而无论多么好的面食吃不了两顿就得反胃。由此,吴冷兰发现了北方人的优越性——适应性特强:米、面来者不惧,可以用最省钱的方式打发肚子,天天吃馒头咸菜也没事。考虑到待岗家政工呆不了几天就可以到雇主家吃正常饭食,吴冷兰劝阻了几次无济于事也就算了。然而辛国美不行,她如果接下了这份工作,就意味着要天天吃廉价饭菜,否则就别想攒钱了。但如果天天吃这种劣质盒饭,也可能会有损健康了。
辛国美没文化,科学知识几乎一点儿也不懂,吴冷兰跟她说这种盒饭的危害性她不相信。她想不明白,这种看上去没有毛病,吃起来味道还不错的盒饭会有毒?因此一天两顿,乐此不彼,连着吃了几天,终于出问题了。
这一天中午,辛国美脸色苍白回到了公司,吴冷兰还以为她是回来休息一下。谁知,她在床上躺了不一会儿就冲进卫生间呕吐,这才知道她病了。问她哪儿不舒服,她说感冒了。感冒怎么会呕吐?吴冷兰断定是吃那些盒饭吃出毛病了,辛国美却偏偏不承认。考虑到她也没什么钱,就从高真那个药箱里找了点药给她吃下,让她好好休息,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她请假。
高真外出办事回来,给辛国美检查了一下,说不行,得去医院。此时,辛国美的呕吐频率加剧,而且一站起来就晕,高真只好打车送她去医院。经检查,果真是食物中毒而非感冒,又是化验又是打点滴,一下子折腾进去100多块钱。后来高真每每说起:100块钱吃什么不行?偏偏拿去吃药!以此来劝辛国美不管怎么省,不能亏了身体,否则得不偿失。
辛国美第二天又休息了一上午,感觉好多了,下午又继续试工。由于这场病,她的试工期又拖了好几天,快半个月了,人家才答应签合同。
签合同之前,吴冷兰反复征求辛国美的意见,到底能不能干?辛国美也很矛盾,活的确累却是次要的,吃饭花销太大却是主要的。那次生病后,她听从高经理和吴姐的劝告,不再买那种盒饭吃了,中午就在那个大厦的地下餐厅花4块钱吃一份最便宜的白饭青菜,晚上买个面包凑付一下,加上早餐,每天再怎么省也要七、八块钱。加减乘除她不会算,但花了多少钱她却非常清楚。这半个多月来,她已经七七八八花掉了200多块钱,再加上看病的那100多块,从忻小姐那里带回来的一个月的工资基本花完了,如果不接受这份工作,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最起码每天还有钱挣。想来想去,辛国美同意接受这份工作。
合同刚签了没几天又出了问题。
那天中午,辛国美又跑回来了,一头扎进那间隔出来权当宿舍的角屋。吴冷兰以为她又病了,跟进去看看,发现不象有病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话。问了好几遍,辛国美才开口:吴姐,你换个人吧,我干不了了。吴冷兰反复追问,辛国美才道出原委。由于她表达能力也不是很强,吴冷兰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大致理出个头绪。
那家贸易公司面积很大,有1000多平方米,辛国美没有面积概念,只知道很大,有好多玻璃门、玻璃隔断。那个负责安排、监督辛国美工作的毛小姐,总是嫌她玻璃擦不干净,卫生搞得不彻底。特别是卫生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刚清扫完,一会儿又脏得不成样子,毛小姐就批评她没打扫卫生间。这几天,毛小姐换了个新上司,那个人比毛小姐还厉害,天天盯着她的工作,地上有一根头发也要大发脾气。今天为她在经理室有客人时出出进进打扫卫生而批评了她,说她不长眼色,又为她玻璃没擦干净而骂她“瞎了眼”,辛国美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越想越窝囊,楼上有个公司,也是那么大的地方,却是两个人干,还包一顿午饭,工资是每人800块。她一个人干同样大的地方,不包吃,工资才650块。这些日子,她吃饭吃药,把上个月的工资全花了,现在已经开始借钱了。每天十几个小时手不停脚不闲地干,还嫌她不长眼色瞎了眼,一气之下,她就跑了回来。
善于分析的吴冷兰心里很明白,那点工资相对于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来讲,的确少的可怜,是很不公平的,但对于能力相对较差的辛国美来说,也确实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辛国美毕竟是在那里工作,这样使性子,连个招呼也不打扔下工作就走的作法,无疑是无组织无纪律,违反了人家的规章制度。于是,吴冷兰严厉地批评了辛国美,并答应她尽快与那个新来的负责人联系,了解一下情况,再协商一下她的工资待遇问题。
连说带劝地,辛国美终于又去上班了,临走时吴冷兰问清了那个新来的负责人姓姚。等好容易联系上这个姚经理,已经是晚上8点了。吴冷兰寒暄了几句,问了一下辛国美的工作情况,回答是差强人意。既然并非太差,就提出了辛国美的工资问题,她告诉姚经理,辛国美的这点工资,由于不包吃住,也就刚好对付一个月的花销。而他们楼上那家公司,面积与他们公司一样大,却用了两个清洁工,每人月工资是800,还包一顿饭。姚经理也承认的确有点不公平,可已经定了的事马上改也不可能。吴冷兰就提出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可不可以让辛国美把清理出的纸壳、废瓶什么的卖掉,补充一点儿收入,因为那个毛小姐不让她卖,要留着自己卖。姚经理倒是挺通情达理的,说这个事她还不清楚,了解一下再说,她自认为是可以的。最后,吴冷兰向姚经理介绍了一下辛国美的情况,告诉她就是因为辛国美没有文化,能力太低才接受了这份工资如此不合理的工作,所以如果要求太高就有点儿勉为其难了。你们也可以招聘一下试试,就这种工资待遇和劳动强度,那些有点儿文化,有点儿能耐的是否肯干?姚经理呻吟了一下,未置可否。
后来那个公司对辛国美的苛求果然少了许多,每天工作时间也减少到10小时以内,隔三岔五的也让她去卖点儿废品。吴冷兰也帮辛国美找到一家廉价但不劣质的快餐店,一个两荤一素的盒饭只需3元,而且离她上班的地方也近便,这样可以保证辛国美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8块钱以内。但是,每月再怎么省也只能剩下200多块钱,辛国美想攒一笔养老费的计划何时才能完成呢?吴冷兰不无忧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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