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回 暗杀(中)(1/2)
屋外的风雪呼啸而过,伴着积雪压断枝杈的声音,而屋内却是暖暖的别样洞天,红萝炭在炭盆里燃着,勤贵人貂袍暖衾,静倚在软榻上看《纳兰诗集》,滟答应就进来请安:“许久不见姐姐,妹妹特来请安,姐姐万福。”勤贵人微笑吩咐积雨去烹茶,又对滟答应微笑道:“妹妹坐。”滟答应见她在看《纳兰诗集》,便叹道:“世间难得好儿郎,可惜天不遂人愿,姐姐莫看这些钩泪儿的了,看几出戏文,几张曲谱解解乏也好。”勤贵人笑道:“妹妹觉得钩泪儿?我可不觉得,他写得好,我自然多看几眼,仅此而已。曲谱你我从小皆熟,不看也罢,至于戏文,不过是各家说各家事,演好了满堂彩,演砸了闹笑话,你说是吗?妹妹?”滟答应见勤贵人的神色轻蔑,饮了口暖茶,便问道:“看来是姐姐介怀当日之事?”勤贵人摇头:“不,当日如果不是你一句棒喝,我也不会如梦初醒,我还要谢妹妹。”滟答应慌忙解释:“当日妹妹也是太嫉妒你了,所以口不择言,以后再也不会了。”又瞧了瞧屏风上的并蒂海棠,问道:“姐姐,进宫时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你能原谅妹妹吗?”勤贵人微微一笑,叹道:“妹妹不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求我原谅又怎么说起?”忽而拉住滟答应的双手道:“无论如何,你我还是姐妹,我的好妹妹。”滟答应泪水盈眶,伏在勤贵人怀中哽咽啜泣:“姐姐……”在场的宫人们也为她们看似和好而拍手欢呼,滟答应便留到吃了晚膳才走。
灵台提着灯笼,引着滟答应刚踏出门槛儿,首领太监关景天便跑来传话:“太后娘娘口谕,即刻召见滟小主,小主请吧。”滟答应疑惑道:“太后要召见我?这么晚了?”关景天堆笑道:“这咱家可不知道了,咱家只是来传个声响儿,小主若不去,要是太后娘娘怪罪……”滟答应道:“好,劳烦公公带路。”关景天引滟答应和灵台进了太后寝殿,太后斜倚在软塌上抽着水烟,滟答应被弥漫的烟雾呛得咳嗽一声,慌忙跪下叩首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吐着烟雾,吩咐道:“来人,赐座。”滟答应谢道:“谢娘娘。”坐下之后,滟答应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召见臣妾,所为何事?”太后道:“饮绿轩的勤贵人可是你的故交?你们是好姐妹?”滟答应微笑道:“回娘娘话,是。”太后道:“我听说你祖籍和春答应一样的,都在江宁?”滟答应惶恐道:“是,娘娘,当初臣妾有幸,一睹皇上和列位王爷巡幸江宁的英姿,虽不能近前,远眺足以慰藉相思。”太后道:“小姑娘家,盼望如意郎君没什么说不得的,皇上与你有前缘,你如此孝顺,哀家只信你,不信旁人,你告诉哀家,勤贵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同乡?”滟答应攥着手绢,冷汗直冒,小心回道:“回娘娘,不、不是……”太后叹道:“连编瞎话都不会,行了,跪安吧。”滟答应战战兢兢,三魂没了俩,叩首告退:“臣妾告退。”阿柔道:“太后,就快除夕了,明日勤贵人会和众嫔妃一起去宝华殿祈福,奴婢想法子召她来见太后?”太后弹了弹烟灰,呼出一口烟气道:“也好。”阿柔微笑道:“还有件事,太医嘱咐了,您不能抽太多烟,对身子不好。这半支抽完就不能再抽了,太后您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太后嗔道:“啰嗦。”
次日我们便在昌贵妃的带领下,在宝华殿为大清来年国运祈福,阿柔潜在人群里,瞄着每个陌生模样,喇嘛让阿柔端着镀金莲花烛台延转经轮行走,赫然间,阿柔看到昔日孝懿皇后的模样,惊得差点掉落烛台,事后,阿柔找到勤贵人,不由惊讶:“阿弥陀佛,世间竟有如此神肖之人。”勤贵人双手合十道:“佛曰色相皆空,姑姑想是认错了。”阿柔道:“您是勤贵人?勤小主?”勤贵人微笑点头:“正是。”阿柔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阿柔,太后娘娘备好了午膳,想与你一同用,不知小主意下如何?”勤贵人向阿柔一福道:“太后邀请,臣妾不甚欣喜,自当去向太后问安。”阿柔道:“不愧是大家闺秀,很合规矩,太后见了一定喜欢。”勤贵人微簇双眉:“太后如若不喜欢臣妾呢?”阿柔笑道:“怎么会呢?时候不早了,再不走雪要下大了,咱们快些走吧。”勤贵人点头,与阿柔回宁寿宫。
阿柔让关景天带宫人们都出去,勤贵人跪伏在地,恭谨请安:“臣妾饮绿轩贵人陈氏,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绵长。”太后道:“听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勤贵人?”勤贵人回道:“回太后,臣妾正是。”太后沉思片刻,吩咐道:“阿柔,给勤贵人赐座,看茶。”阿柔应着就请勤贵人坐在厅内右侧首,为勤贵人斟了红茶,勤贵人答谢道:“多谢太后娘娘。”太后问道:“哀家听人说起过你的事,阿柔,你瞧着如何?”阿柔回道:“奴婢觉得这勤贵人似曾相识,长得倒真有几分当初孝懿皇后的模样呢。”太后道:“故去的人了,提她干什么,不吉利,还是惜取眼前人吧,你今年多大了?可读过什么书吗?”勤贵人恭谨答道:“回太后,过了年,臣妾就十九了。不曾读过什么文章,只晓得进宫以后德妃娘娘所授《女论语》,略看懂几个字而已。”这时候,陈夫人也被传召到宁寿宫里:“民妇陈岳氏叩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太后微笑道:“陈夫人免礼,坐吧。”勤贵人问道:“臣妾斗胆,太后娘娘召见额娘所为何事?”太后没理会勤贵人,问陈夫人道:“陈夫人,哀家听说你和陈希阂只有一个独女,可是面前这位勤贵人?”陈夫人抖着膝盖,战战兢兢回道:“回、回太后,是。”阿柔见陈夫人发抖,问道:“这屋内很暖和,陈夫人也穿着袄呢,还觉得冷吗?”勤贵人回道:“回太后娘娘,额娘身子不太好,许是顽疾发作了,不打紧的。”太后冷笑道:“是就最好了,宫里的太医医术精湛,让他们给你额娘诊诊脉。”陈夫人道:“民妇微贱,怎可让太医屈尊降贵为民妇看诊?”太后问道:“陈夫人,听说皇上让这位勤贵人带着密旨进了你们家里,可有这事?”陈夫人道:“密旨?什么密旨?”太后冷笑道:“还跟哀家装蒜?哀家最后问一次,勤贵人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陈夫人面有难色,左顾右盼道:“回太后,勤小主确实是民妇所生,民妇和相公本也是江宁人士,因为相公要往熙和门当差的关系,才举家从家乡搬离到盛京居住。”她说着,看了看勤贵人,勤贵人正襟危坐,只埋着首不语。太后似信非信,又问道:“陈夫人来时可用了午膳?”陈夫人不知何意,只回道:“回太后,民妇不曾用过。”太后微笑道:“正好,今日勤贵人也在,你们就陪哀家一起进膻吧。”陈夫人闻言,欣喜道:“民妇遵命!”
进膻的时候,太后特意安排了江宁厨子,虽都合勤贵人的口味,但却不合陈夫人的,太后似乎听见了放下筷子的声音:“怎么?这么快就吃饱了?”勤贵人用手肘推了一下陈夫人,陈夫人这才会意,忙夹了一大块苏州鸭方,大口咀嚼着,待用膻后,太后便吩咐道:“哀家乏了,你们也跪安吧。”勤贵人和陈夫人向太后行了告退礼便退出去,阿柔击掌,侯在门廊外的宫女便进来收拾桌椅,阿柔搀扶着太后小心翼翼往寝殿走,附耳道:“想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陈夫人那样老实,在太后面前,她是不敢隐瞒的。”太后叹道:“先帝的贞妃是何等地柔顺,不还是费劲了心机想废了哀家的后位,说哀家侍奉太皇太后不勤,哀家是真怕皇帝的后宫再出乱子。罢了,皇帝是聪明人,让他瞧着办吧。”阿柔小心搀扶着:“太后,当心台阶。”主仆二人慢慢走着。
除夕宫宴如往年一般,在乾清宫里隆重举行,各宫妃嫔、皇子、公主,还有进宫赴宴的王爷、贵族们皆盛装出席,大殿里的金玉锦绣,和宫院里的喜色布置,无不洋溢着欢乐祥和。昌贵妃击掌两声,游世淮便朗声道:“奏乐!”乐师们便奏起宫廷乐来,舞姬们也婀娜献舞,待到她们演完退去后,又有几个御前侍卫进前来,手掌向上,只见滟答应用薄纱蒙着面,随着柔美的旋律,踏着手掌,缓缓上前,待到大鼓急奏,舞风突变凌厉,急速地跳跃、飞旋、变换体态,但见她彩绸飘飘,时而就飞出漫天的花瓣,在场无不称奇,一曲舞毕,滟答应便伏在地上叩首道:“臣妾冒犯御前,还望皇上、贵妃娘娘恕罪。”昌贵妃微笑道:“还不快抬起头来,让皇上好好瞧瞧你模样。”滟答应闻言,揭去了面纱,含情脉脉地看向皇帝,但却不敢直视。昌贵妃赞道:“原来是滟妹妹啊,皇上,滟妹妹当真是有心了,想来,也是苦练了许久,臣妾想,定要好好奖赏滟妹妹才是。”皇上微笑道:“别出心裁?真有你的,好了,赶紧入席吧。”滟答应微笑言谢:“谢皇上,谢娘娘。”滟答应得到赞许,面上便露了几分得意之色,惠妃举杯向滟答应道:“滟答应,本宫敬你一杯。”滟答应也举杯回敬道:“惠妃娘娘新春大吉。”宣嫔吃了几条醋溜鱼片,对着滟答应时面上亦有酸色:“滟答应的舞技如此出众,宫里能歌善舞的姐妹真不少啊。本宫敬你一杯。”滟答应也回敬道:“谢宣嫔娘娘夸奖,嫔妾愧不敢当。”宣嫔饮尽了杯中物,边叫人满上,边对滟答应道:“今日高兴,本宫还想再看一遍呢,不知妹妹可否赏光?”滟答应微笑道:“回娘娘,这飞燕舞每日只能跳一次,而且,在舞前要作准备,以求体态轻盈。嫔妾技拙,方才饮了酒水,又进了东西,不能再跳飞燕舞,这样吧,嫔妾给您转个胡旋吧?”宣嫔不屑道:“本宫倒不稀罕胡旋,本宫在家乡也会跳。”滟答应微笑道:“还请娘娘赐教。”昌贵妃微笑道:“宣嫔,滟答应向你请教,你便教教人家吧。”宣嫔不是很乐意,起身行礼道:“既然娘娘吩咐了,那嫔妾就好好教她。”说罢,便往后殿去更换衣饰。
只见殿中,滟答应舞着水袖,曼妙转着,宣嫔头顶碗碟,平稳地旋转,宓嫔向身旁的僖嫔道:“本宫瞧着滟答应的胡旋丝毫不亚于宣嫔妹妹的顶碗舞。”僖嫔吃了颗葡萄:“本宫看未必。”滟答应舞着便因酒力跌坐在地,却是宣嫔表演得更加卖力,紧接着,又跳起了蒙古传统舞蹈——白鹰舞,她的舞姿好似雄壮的苍鹰一般,翱翔在广袤无垠的草原,皇子公主们先鼓掌叫好,我们也一起鼓掌。待她舞毕,换回了嫔御服饰坐回去,冷冷地朝滟答应道:“你的舞技也不过如此,以后要勤加练习才是。”滟答应连连称是,便不多言语。宣嫔面上还在得意,简亲王冷笑道:“宫中难道都没有舞姬了吗?让皇上的后宫出来献舞,成何体统?”皇上道:“雅布,你喝多了?”简亲王道:“皇上,微臣酒量好着呢。”皇上道:“那就好,朕还以为你喝多了,借酒力想调侃朕的妃嫔?”简亲王闻言便出列跪伏叩首:“微臣不敢!”皇上道:“好歹是亲王,好好坐着,动不动就跪像什么样子。”简亲王闻言,便坐回去。昌贵妃微笑道:“皇上,臣妾有话与简亲王说,不知当说否?”皇上道:“贵妃有话说了便是。”昌贵妃莞尔道:“王爷,你可还记得当年,本宫的姐姐,孝昭皇后曾经就以长袖击鼓舞,一舞动京城?”简亲王道:“这就更不像话了,哪有**出来跳舞助兴的?”昌贵妃摇头:“我们再如何高贵,到底还是皇上的女人,既作了皇上的女人,平日里怎么侍奉皇上,怎么让皇上高兴就怎么来。难得今日除夕,姐妹们聚在一块儿,皇上也在,我们一来不曾越矩,二来不曾放浪形骸,轻歌轻舞,有何不可?”简亲王挠挠脸颊道:“话是如此,可……”昌贵妃接着道:“谁说后妃就不能搞这些歌啊舞啊的,多学几样才艺一则陶冶心性,二则温文尔雅,自然的,咱们通晓一二即可,不求专精无瑕,况且宫中女子,会些礼乐歌赋,也无伤大雅。王爷说呢?”简亲王赔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是小王冒犯了。”宣嫔是蒙古人,女子歌舞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并没把他们的话放心上,倒是汉军旗的滟答应,自知被讥讽,面上便不悦,因着阖宫宴饮没有发作,昌贵妃察觉,劝皇上道:“皇上,滟答应久未承宠,皇上今夜去陪陪滟答应吧。”皇上道:“每年这时候,朕都去你宫里的,这是规矩。”昌贵妃也不再说什么,只得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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