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一宝得归主 数仇尽作坟（5）（1/2）

天玑峰下，群狼哀吠，就像是在为它们的主人齐唱一曲送丧之曲。

图托说的并没有错，狼确实是一种有仇必报的野兽，但它们同样也是有恩必报。

只有人才会恩将仇报，“中山狼”的故事表面说的是狼，其实也不过是在比喻那样的人罢了。

王月君当然知道，就算图托在等不来艾拉罕的那些年有的是时间驯养这些狼，但只凭驯养，是绝不可能将野兽驯成那般连死都不怕的模样的。

至于群狼此时看着在火中燃烧的图托尸身，所露出的这般哀伤模样，就更不是能驯出来的了。

所以图托必然曾经有大恩于这些狼。

只是王月君也不知道，图托对这些狼到底有着何等恩情就是了。

……

“小王爷当真打算去那胡纳部瞧瞧？”待火势渐熄，图托和傅西归的尸身都已被烧成灰烬之后，一直默默听着群狼哀吠的王月君也终于向着丹杰发问道。

丹杰当然并没有死，死在洞中的只有图托自己而已。

图托就算再怎么机关算尽，也不可能算到王月君三人在天璇峰采取的那些天山玉莲上。天山玉莲既被武人奉为解毒圣物，此时白卯儿包袱中的玉莲虽已少了两朵，但丹杰和吴小刚当然也完全无碍。

然后丹杰便终于见到了那尊他国人寻找了两百余年的玉山国宝，也见到了那些堆起来比玉山还高的上百个铁盒。

所以图托终究还是没能报这灭族之仇，倒是终于完成了他部族的使命。

只是丹杰却反倒并不急着完成这同样也是他的使命的事情就是了。

只见丹杰点了点头，缓缓回答道：“不错，我想看看，那胡纳部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模样。”

他就算明知胡纳部在这十五年后已不可能还留下什么线索证据，却还是想要去看那遗址的模样，当然是因为他已彻底相信图托所说之事了。

要知胡纳部在千余年之后都还记得守护车师故宝的使命，而图托为完成使命，更是费尽一切心思相助前来寻宝归国的艾拉罕查清宝藏所在，实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部族。岂知当图托当真寻到故宝所在之后，却反遭想要私吞的艾拉罕灭族，就算此事其实与丹杰毫无关系，作为艾拉罕之子的丹杰也绝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而当丹杰同王月君等人一并带着图托的尸身又下到峰来，看到那些围在傅西归尸身旁的狼群之后，他就更打算这么做了。

要知这群哀吠之狼虽被图托驯养成复仇用的“噬尸工具”，但它们却不仅没有对傅西归的尸身下口，反倒像是护卫般一动不动的守在一旁，显然是认出了傅西归身上的气息与它们的主人极其相似。

而这群狼都知道护着图托孙子的尸身，艾拉罕却灭了图托全族，说来真正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其实是艾拉罕才是——这也难怪图托这十多年来宁可与狼群为伴，也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了。

所以此事就算不是丹杰的错，丹杰也想为此做些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将图托与傅西归的骨灰带回胡纳部，这样至少不会要傅芸“一个人”孤苦伶仃了。

王月君当然明白丹杰的意思，也并不讨厌丹杰这样的做法，于是她也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月君便陪小王爷走一遭吧。”

“多谢月君姑娘。”丹杰立即便长鞠了一躬说道。他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再给王月君添更多的麻烦，但以这西域之凶险，他就算能一个人去到那胡纳部遗址，之后也不可能一个人便将故宝运回车师。王月君既肯主同提出陪他走这一遭，他也绝无拒绝之理。

王月君微微一笑，却忽然看向白吴二人，正色说道：“你二人再去洞中一趟，那尊博格达可以先留在洞里，但那些铁盒我们必须一并带走。”

吴小刚立即应喏，白卯儿却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姐，我们需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白卯儿会有如此疑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虽说那藏宝洞中的机关陷阱几乎都已被王月君给毁了，但那洞门的机关却仍是安然无恙。且不论在他们前往胡纳部遗址的期间是否会有私下寻宝之人出现。就算这等人当真出现了，也不可能识破那暗门机关才对。

但王月君却点了点头，仍是严肃的说道：“为了这个宝贝，无论车师国还是胡纳部都有太多人为之牺牲，所以我们绝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

十日之后，王月君等人虽又忙到了日落之时，终于还是在葱岭的西南部找到了胡纳部的遗址所在。

只是要说此处是一个部族的“遗址”，其实已十分勉强。

毕竟胡纳部族人住的并不是中原、或者是西域各国都城里那些土石盖成的房子，其族人所居住的毡篷营帐，早在这十多年间都已腐朽成了灰土。只有一些犁镐这样大件铁器的残骸，告诉王月君她们并没有找错地方。

但就是这几乎已没有什么物事残留的地方，却要丹杰心中不禁更加凄凉。毕竟正是他父亲的所为，才让一个有近两百人的部族，变成了这般“一无所有”的模样。

“这并不是小王爷的错。”王月君不禁安慰丹杰道。她顿了顿，又看向了白吴二人，接着说道：“你二人先替小王爷搭起帐子，其余之事，待明日天亮后再说。”

……

王月君虽决定待明日天亮之后再说其余之事，但此时未及明日，天空却已不禁“亮”了起来。

此时虽只是夜深人静的亥时三刻，本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忽然便出现了许多足以将四下全部照亮的火光。

原来这火光竟是一大片燃烧的箭矢，这些火箭直直向着王月君四人的毡帐直直打去，竟就立即便将三座毡帐全数点着。

待四人的帐子被点着之后，整个遗址之处便更加亮堂了起来，只见埋伏在四下阴影处的竟十余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也都被火光映出了身形，其中站在最前方的人看着熊熊燃烧的帐子，冷冷笑道：“你不给别人活路，别人也不会给你活路，这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另一个黑衣人也走上前来，点头说道：“上头都说她有多么厉害，叫我们不要随便招惹于她，但当真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要她知道我们的厉害。”

这两名黑衣人一说完，他们身后之人也纷纷笑了起来，显然都以为就凭他们这般偷袭，当真能要了素曜仙子的性命。

所以他们当然也没能笑上多久。

“那你们将胡纳部灭族，也是因为他们不给你们活路了吗？”那毡帐之火尚未熄灭，却听王月君的声音，忽然便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

想要埋伏偷袭王月君的人，往往都反而会中王月君的埋伏，平等教虽先前已有许多人受到了这个教训，但总还是有人会重蹈覆辙。

因为平等教之人虽大都不敢轻易对付王月君，但因王月君插手而失败的人也并不会得到特别的宽恕。以平等教对待失败之人的手段，也足以逼的这干人孤注一掷——这也是领头的两名黑衣人方才会说“不给别人活路”和“当真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的原因了。

只是这孤注一掷之事既然被称为“一掷”，那当然就不会再有“二掷”、“三掷”。于是当这干人自以为偷袭得手，却不料听得王月君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待他们回头看到王月君四人都安然无恙的时候，虽终于明白此番偷袭其实失败，却已不敢再上前动手。

他们虽在偷袭暗杀上都是一干好手，却并不十分擅长明刀明枪的正面打斗。此时他们身形已露，除了两名领头之人外，剩下的人甚至可能加起来都还不是白卯儿或吴小刚的对手，就更不用想对付王月君了。

但任何听过素曜仙子名头之人都知道，想要在轻功天下无双的王月君面前逃走，可能比对付她还要困难。

所以这干黑衣人上前拼命也不是，转身逃走也不是，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一齐二位领头之人，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见那两个领头的黑衣人也只得对望一眼，走到王月君面前，一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和我俩有关系？”另一个接着问道：“不，应该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俩还活着的？”

只见他二人一面说着，一面便一道将蒙面的黑布给扯了下来。正如王月君所料定那般，二人正然那是本该死在藏宝洞中的施云和郑风了。

昆仑二仙自然也知道，王月君既能对他们此番偷袭有如此防备，显然也早便料到他二人是假死一事，他二人虽不甘心，却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

“竟然当真是你们！”王月君尚未回话，丹杰不禁先咬牙切齿的说道。

丹杰虽在方才跟着王月君出来“埋伏”之时，便听王月君粗略的提了提她的一些推测，其中便有这昆仑二仙不但还活着，甚至可能会乘夜来偷袭一事。但丹杰虽已对王月君信任已极，却仍不免对此事将信将疑。

毕竟这昆仑二仙再怎么说也是丹杰的师父，他二人教了丹杰将近二十年的武功，丹杰就算能相信二人并未死在宝洞之中，又如何相信二人才是原凶首恶？

但昆仑二仙此时既然已露出真面目，自然不会再答理丹杰的问话，对他二人而言，可怕的当然是王月君，至于本就是他二人弟子的丹杰，那当然比吴情和白治还好对付了。

王月君见昆仑二仙没有答理丹杰的意思，便向着那后发问的施云道：“你二人一开始确实骗过了我，我当真以为你们只是想要偷走一些细软宝贝，这才丧命在那宝洞之中。”她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但当我明白那图托族长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那施云虽尽可能冰冷的问道，面上却也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要知死在洞中的虽确实是带着他二人腰牌的“替身”，但图托也的确将那替身二人的尸身运到第七峰上，又要群狼将尸身吞噬殆尽。可王月君不但能发现其实死的并非他二人，还说这件事和图托有关，他当然对此十分不解。

“他是个宁可与狼为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人。”王月君解释道。

于是施云这回连发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发问了。他当然也知道图托不相信人的原因，却不明白这点究竟与他们现在所说之事有何关系。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没有其他帮手，这其中的时间可就对不上了。”王月君见施云仍是不懂自己言下之意，又进一步解释道。

这回施云总算听明白了王月君的意思。要知他二人是在和赵钱孙李换值的后半夜，乘王月君三人还在山上查探德西之死时失踪的。他二人“失踪”没多久，图托便现身带走傅西归，同时又将赵钱孙李诱到第七峰的山腰上提出交易。

要知以他们当时毡帐所在之处距第七峰山腰之远，赵钱孙李一个来回便花了将近半夜。图托就算是和赵钱孙李做出交易之后，立即便赶回远在第三峰上的宝洞之中，又再将他二人的尸身运回第七峰山腰上“伪造现场”，其中的时间也很难来得及。

何况当时在第七峰上的图托，根本就无法立即知道昆仑二仙已在宝洞中丧命，又如何会匆忙赶回宝洞之中？

本来赵钱孙李先前对王月君说的并非全是实话，之后虽然坦承，却也未必没有谎言，只是这时间问题对他和图托的交易来说完全不重要，他将死之时，就更没必要为此事说谎了。

既然赵钱孙李在此事上不会说谎，那么死在洞中的当然不是后半夜才失踪的昆仑二仙了。昆仑二仙的替身，其实根本是早在众人下山埋葬德西的黄昏之时，便已接到昆仑二仙的信号，这才偷偷潜进洞中、不料却触发机关而亡。

而图托则是在发现了这二人的尸身之后，先将二人的尸身运到第七峰上，这才回来带走傅西归，这样在时间上才说得通了。

昆仑二仙会如此设计，当然是因为那王月君发现的宝洞洞门距上方的德西坠崖之处并不算远，若在王月君上峰查探之时，那两名替身当然无法瞒过王月君的耳目，所以这两名替身当然只能趁王月君下山时，才可能潜入宝洞之中。

何况昆仑二仙早已算准了图托会将尸身交由狼群所噬，这样既可以让王月君误以为死的当真是他二人，又要王月君无法再判断死亡的时辰。只是他们既没想图托会将尸身带到第七峰上，更没想到王月君虽没询问图托此事，却还能从其中的时间差上发现破绽。

“当我想明白这点之后，当然也就想到胡纳部灭族之事必然和你们二人有关，因为只有知道其中真相之人，才能算准并利用图托族长会要狼群来吞噬死者尸身的这件事。”王月君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立即也明白，你们会如此做的原因，是想先置身事外，之后借着图托族长对付我们之时，你们便可渔翁得利，乘乱带走宝贝。”

白卯儿这时终于明白大姐先前会不顾辛苦，要她和吴小刚将上百个铁盒一并带在身上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也有些嘲笑的说道：“好在大姐发现了你们的设计，没将宝贝留在洞中，否则待我们回去之后，这些宝贝只怕早被你们搬的一干二净了。”

吴小刚也点了点头，跟着说道：“何况你们搬走了宝贝，又如何还会来上勾？”

平等教交给昆仑二仙的任务当然不是对付王月君，而是得到故宝了，王月君三人将铁盒全数带走，使得那洞中除了笨重的玉山外别无二物，他们为完成任务，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丹杰虽也明白了三人的意思，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月君姑娘，那座博格达不还在洞中吗？我们带走的这些宝贝只怕加起来也比不过那座博格达，他二人将它带走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