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宗南战记·春生·中(阅读需慎重)(2/2)
我也感到身体内部骨头在发痒,皮肤在涨,我的身体里也有了,不对!是一直都有,但在这个洞里他催生了,有东西刺激他发芽了,给了他能量开始长大了。
我们都以为是洞的问题,我们都想出去。一个兄长先出去探路,然后示意我们出去,而陈亨竟没阻止。
这是第一次这么多人出来,外面已经是清晨了,阳光,清新的空气,鸟叫声,我甚至闻到青草香。
此时已是第五天上午,我们一夜未睡,从昨天下午,一直亢奋到现在。
我们长出一囗气,对视一眼笑了笑,以为阴霾尽消,一兄长突然道:
“我们把还在洞里的人全杀了,应该没人知道吧?”
……
我们没有回答,装作没听见,一边观察四周情况,一边撒尿拉屎。
找到食物后,我说不想再进洞,能不能到其他地方藏着,一个叔叔说干脆穿过坡上的道,穿进更深的林子,我想赞同,但不知为何大家都忧疑。
又是那个兄长,他叫牛娃儿,他说先不说会不会被曼人抓住杀了,就是被里面的贵人知道了,没人给他们带粮食,等曼人一走,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还是回去吧。
于是大家又回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我有点期待和兴奋,我又对自己的这些感觉感到莫名其妙,我被黑洞撕成两半了。
我们进去后,陈元一家人照例在北边,死了小孩的妇人在东边,我们在洞口外南边。
那盏灯亮着,陈亨这次竟将饭分得平均了,为什么?
我们互相看了眼,牛娃儿用一种颤抖的声音,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害怕了?
我们全部看向陈亨,陈亨察觉到了,面无表情,吃完饭,放下碗,就背对过去,看着老妇刻的字。
陈亨真的害怕了,虽然洞内没丝巾,水也不够,但士族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吃完饭要擦嘴。他往常吃完都会用袖子抹嘴的。
这是种与我们平民不同的习惯,少有人擦嘴,也没什么好擦的。平民擦嘴是有油,我们这些平民那会经常吃到油。
就算吃到油沾嘴角了,也是用舌头舔一圈儿,舔不到又用手指抺,再把手指放嘴里吸,没人会浪费到用其他东西——即便不是丝巾,去抹掉。
我不知道其他人意识到了没有。
那个少妇想要起身,牛娃儿一直盯着她,问她干什么。少妇声音紧张,说她要把儿子埋了。
她的儿子死了好几天,脖子伤口又那么大,已经有点臭了,但她前几天一直抱怀里,陈亨没说什么,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就让一个死小孩和一群活人窝在一个洞里。
牛娃儿突然生气了,凶道: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埋!”
少妇吓得一颤,强忍着眼泪,咬着下唇,看向陈亨,陈亨一直面对泥壁上的字,不为所动。
又看向陈元妻,陈元妻低头不语,眼泪流下一滴,又看向老妇。
老妇用劝告的眼神看着,轻轻摇头。少妇低头就要坐下。
我们所有靠山村的人都看见了这一系列变化,牛娃更大胆了,又凶道:
“坐下干嘛?还不出去将死小孩埋了!”
少妇只好坐下又起身,咬牙将死去的儿子抱怀里,到出洞口,她先让活着的儿子出去,牛娃又凶道:
“这个又没死,出去干嘛?小孩到处乱跑,把曼人引来想害死我们吗?”
少妇一惊,可能想说她儿子不会乱跑,但最后还是将头埋进阴影里,轻声让大儿子待洞里,然后侧身进通道,将死去的儿子放后面往外拉。
她大儿子听母亲话,没有缠着要出去,但在母亲离开后,他害怕到直打哆嗦。慢慢移动到老妇那,一下扑进她怀里。
他害怕干什么?我们都是平民啊。他不是贵人小孩吗?一个小孩穿的衣服够我们一户人半年用度了。
过了一会妇人回来了,将大儿子抱怀里。
一盏蚕豆大的灯亮着,所有人都盯着它,油快燃尽了。
我看见陈亨背对我们,面对着泥壁,盯着那个我们不认识的字。
我看见陈元妻在发抖,怀里是小孩,哀求的看着低烧晕睡的夫君。
我看见老妇用枯瘦的手一遍遍的用沾湿的破布擦着陈元的额头,口中念叨什么。
我看见少妇咬着牙正抱着大儿子,慢慢往北面移。
我看见伯伯们表情在压抑什么。
我看见叔叔们表情在挣扯。
我看见一兄长正流汗,脖子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看见牛娃正在笑,恶心的添了下嘴角,我甚至觉得看见了他嘴里有蛆。
我看见地上靠北,微弱的火苗将所有人光怪陆离的影子印在每人后面,正张牙舞爪,散发无穷无尽的恶意。
终于……
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