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战士(2/2)
他应该是听清了,但他选择装傻——或许是害怕,或许是迷茫,他放弃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自由的机会。
不由分说地,老人从地上拣起了一瓶酒。他的开瓶技术很熟练,仅用大拇指和食指就巧妙地将瓶盖“捏”开了一个小角,接着整个揭开,畅饮起来。
男子不会老人这一手,但他仍可以使用正常的方式打开另一瓶酒。
“吨吨吨吨吨——”
酒液顺着老人的喉管流下,他没有给自己刚被辣味刺激过的味蕾重整旗鼓的时间,便再度激活了那些脆弱不堪的相关神经,强劲的过电感自他的舌尖炸开。
他醉了。或许,人只有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刻,才能释放出不为外知的自己吧。
男子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些迷醉了,话自然也变得多了起来。
“叔……你还记得,我在骡得镇初来乍到的时候吗?”
“记得,当然记得!”老人的两眼放出了诡异的光,“你刚到骡得镇的时候——”
男子听着老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着当年的故事。
“你现在是个胸口镶着银花的学士老爷,算是不愁吃喝了……我倒好,成天守在这儿,挣不到几个臭钱不说,还落得了一身怪毛病。”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铁饭碗来的。”男子稍稍移开了视线,“有时候还得自己出去打零工什么的,没想象中那么悠闲。”
“嚯嚯,那我……是老了啊。”老人的声音更加无力了。
他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颓丧地坐倒在地:“我感觉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过。”
男子叹息,点头:“是啊。”
“但是我就要死了。”
老人迷茫地向上望去,就像那里真的有什么似的:“我还和阿米律约好,啊——对,阿米律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也是个老头子了吧。”
男子想起了那个总是精力旺盛,长着一对奇怪耳朵的矮人。
“他被几个恶霸给割掉了耳朵,乱棍打死了。”
男子丝毫没有“给予临终之人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样的想法,直言不讳道:“他的墓碑立在石拦镇,如果你想的话——”
“是、是这样吗……”
老人还在呢喃,但声音很轻,轻到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听得清。渐渐的,那呢喃声也越来越小了,直至于无。
“叔?”男子察觉到了异样,“叔?”
“喂,老不死的?”
他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终究是完全没有呼吸了。
“已经……死了吗。”
男子想把老人的尸体扶着平放在地,一回头,却看到能源室的门口站着另一个老人,同样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
“啊,所长。”他朝着这个精神饱满的老人微笑,然后颇有礼仪地鞠了一躬,“我这样,应该不算‘谋杀’吧?”
所长看着这个刚刚送走了同乡长辈,却仍能马上露出微笑的男子,一言不发,只是闭上了眼。
“谁知道呢。”
第二天,保安发现研究所的能源室一个无妻无子的老员工猝死了。
他们把他的尸体抛进了能源池,生前的物件也暂时封好放到仓库,等待“专门人士”的处理。
男子这边,则背上了一把古朴厚重的大剑,和一个轻便的行囊——从今往后,他就要被派遣到偏远的地方去“搞研究”了。
但与其说是要去研究什么,不如说是把他从总部“下放”,更为贴切。
那天只有那位所长为他送行。
“那我是不是不用写研究报告了?”男子打趣,“反正只有名义上是研究而已。”
“你就背着这些东西?”所长没有接着他的调侃来说话,而是看向了他的行装,“那把剑又是从哪儿来的?”
“带这些东西就够了嘛。”男子的回答,也有些答非所问的意思,“说起来我还得提个意见,如果你们能把薪水提高一点儿,我也不用出去打零工——”
未等他把这些打趣的话说完,所长就冷哼一声,抛给男子一个小布包。而男子虽然懵了一下,还是稳稳地接住了。
布包里有一枚银光闪闪的勋章,和一条有些年头的项链。
那枚勋章男子自然认识,是他自己留在研究所里的,一枚象征着“学士”身份与荣誉的银花勋章。
“项链是他的,既然你要到那种地方去,就顺便带过去吧。”
男子明白,所长指的是那个与自己对饮的老人,那个被自己称呼为“叔”的老人。
他微笑致意:“那多谢了。”
然后,他转身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