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传说（1/2）

“说真的，你当时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过？”月色很美，弹丸城的某一个屋顶上，无邪问正在吹风的乌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我的样子也很好，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你想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屠城。”乌恙眯着眼睛，望着让人沉溺的夜色，一时也有些恍惚。

“我还是喜欢听你这样叫我。我想听到的，是你曾经有一丝犹豫过这个答案。虽然这个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

“你若曾经想要，那我就给你这个答案。”夜凉如水，两个人沉浸在弹丸的夜色里，再也无话。

清晨的茶楼里，难得清静。“你们听说了没有？我刚刚打听了下，这个弹丸城，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猫眼夜叉’的传闻了。”经历过这么多事，风先生竟慢慢开朗了起来，也开始变得更加愿意融入这个只有四人的组合里。

“我的消息比你灵多了。”雪汀不屑地说，“猫眼夜叉，听说这个猫眼夜叉长着一双猫的眼睛，模样像一个丑陋的老太太，道行很高，看人一眼就能摄人魂魄，甚是可怕。听说已经有好几个人死在她手上了。我们最好啊，还是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免得惹祸上身。”

“她杀的人有什么共同点么？她杀人的手法有什么共同点么？”无邪问。经历过这么多事，无邪和雪汀以及风先生的关系虽然没那么牢不可破，但至少也很少会一言不合了。“那些人……都有该死的理由么？”

“听说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普通人，而且都是在夜晚，据说都是被咬死的。所以现在这个城里已经宵禁了，但还是有胆大而侥幸的人遇害，现在整个弹丸城人心惶惶，城主已经发出了搜捕令和悬赏，谁能抓到猫眼夜叉，就能得到巨大的财富。”雪汀道。

“我们歇惜两天就赶路。”乌恙惜字如金。

“好管闲事不是你的风格么？怎么这次突然就不感兴趣了？你不渡那些魂了？你不要去会会那个猫眼夜叉？还是……你也怕了？”无邪不解。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乌恙喝了口面前的茶，微苦，他记忆中的那个苍老的可怕的女人，那个总是带着一只猫的女人，那个他心里认定是凶手的人，也像是一杯茶，说不上来的苦，他同情她，怜悯她，如怜悯世间众生一样。他是有些害怕，他一方面觉得她并非所有人所想那般诡秘邪恶，一方面又竭力劝说自己心存侥幸那不是她，虽然这竭力竭得格外忐忑和无奈。他努力说服自己，她杀的人定然都是恶人。在这弹丸城里，他心中泛起的，竟然是阵阵苦涩。

“我倒是很感兴趣，因为你不感兴趣的人，我就会很感兴趣。”无邪望着乌恙，眼里充满了好奇，直觉告诉他，乌恙的反应过于反常，这个猫眼夜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跟乌恙，或者说拉黎，有着什么样的交情。

夜依旧凉如水，依旧是在弹丸城的某个屋顶上，乌恙看着眼前的人，一瞬突然有些莫名的安心。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乌恙道。“现在风头那么紧，你不怕我会把你送给城主么？”

“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他们口中的猫眼夜叉。”苍夏道，“尖耳和我一样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觉得那是在说我。”

“人是不是你杀的？”乌恙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冰冷。

“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苍夏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你如果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再问。我心里已经有我自己的答案，不过你也不用知道，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你这么晚偷偷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帮我造梦的。我只是想报答你，因为我实在是很不喜欢欠着别人东西。”

“所以你是想怎么报答我？况且我现在并不需要。”

“我可以做很多事，你的那几个朋友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他们做不了的事我也可以做。我敢向你保证，带上我，对你来说一定不是坏事。而且……”苍夏顿了一顿，“我只会在夜晚出现，白天我不会跟着你，晚上尖耳会顺着你的气味让我找到你。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召唤我，我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我只是，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也想让你认同这件事。”

“所以，你跟了我多久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能不能继续跟着你。”

“你莫不是喜欢上我这个丑陋的造梦师了？”乌恙突然笑了，笑声极其温柔。“喜欢”这个词让苍夏突然感到惊异，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瞬间冷淡下来，“不，你想多了，我有我喜欢的人。你是造梦师，是伟大的人，是我的贵人，是我的恩人，是我愿意追随，心甘情愿报答的人。更何况……”苍夏嘴角一瞥冷笑，“更何况像我这种人，怎么配喜欢别人，又怎么配跟别人提起我喜欢的人。”

“照你的话说起来，我现在好像也不配。”乌恙望着天上的星星，好像无邪眼里的星星，再望望苍夏的眼睛，像猫一样的眼睛，突然发现，其实苍夏的那张脸，他早已经看得顺眼些了。倒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这张脸，而只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苍夏，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怪物，她潜意识里，终究还是有珍贵的一面，坚强，执着，自知之明，爱憎分明，知恩图报。

“我都说了要离开这地方了，你为什么还要赖着不走，还非要到弹丸城城主府里来住？”弹丸城主府里的后花园，乌恙问无邪。

“因为只有这儿条件最好啊，我好歹也是堂堂混沌国的国宠，随便住在小客栈里自然是有失我的身份。

“你太招摇了，这可能会让我们惹上不少麻烦。”

“怎么了？我们一向好管闲事的造梦师，哦不，一向好管闲事的灵渡大祭师，什么时候也这么怕麻烦了。”无邪笑，眼睛里有无数闪亮的星星，“话说回来……”无邪稍稍怔了一下，“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走火入魔，又能恢复你的脸。”

“我的脸不重要，曾经我以为我的生命也不重要。不过现在，既然造梦师的身份和力量可以让我继续活下去，那么，我应该好好珍惜才对。如果要问我哪个重要，自然是造梦师的身份。”

“不，你的脸更重要。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那张脸。我一定要找到办法让你的身体能够完美融合血瞳无常鸟的精元。”

“你找血瞳无常鸟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我不堕入二十而卒的轮回么？现在我的手掌也已经没有指轮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我的脸，”乌恙有些释然地笑了，“有人记得就可以了。”

翌日，乌恙和无邪一行人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弹丸城主府的人团团围住。

“出了什么事？”乌恙问那个一脸晦气的主管。

“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个主管一脸横肉，语气生硬，“弹丸城里猫眼夜叉的事想必你们早都已经知道了，因为此事，我们府中戒备一直森严，昨晚我们所有守夜的士兵都没有发现什么人潜入府中，可府中还是有一个人死在了猫眼夜叉的手上。我们怀疑猫眼夜叉就是你们的人，你们表面上说是什么混沌国的大人物，其实混到城主府里主要是想动手方便吧？”

“开什么玩笑，猫眼夜叉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人？肯定是你们这些士兵一个个贪睡都倒下了，才让外人溜进来杀人的。”雪汀没好气地说，“明明是你们自己不够本事，给人家杀了，还赖在我们头上么？”

“少废话了，都抓起来。”那管家话音刚落，一群人就要扑过来。

“等等，和我们动手你们一定会吃亏。人不是我们杀的，而且说不定也不是什么猫眼夜叉杀的。你不如等我们来查出真相，再定我们的罪也不迟。”乌恙道。

“量你们也跑不掉，三天时间，要么把猫眼夜叉交出来，要么找到猫眼夜叉，否则，不管你们是谁，都永远也别想离开这儿。”

“好，一言为定。”乌恙道，他面具上的脸眉头紧锁，无邪知道，他面具下的脸必定也是一样焦虑，早知道真的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或许他就不会听雪汀的话跑到这城主府里来享受了。

乌恙回到自己的房间，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召唤了苍夏出来。苍夏望着造梦师的脸，也知道了迎接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为什么还要杀人？难道城主府里也有人得罪了你？”乌恙道。

“杀人？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

“可有人看到了你出现在城主府里。所以你就直接说实话吧。”

“这不可能。”苍夏楞了一下，语气渐弱，“这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还有人长得如我这般……这般丑陋。”

乌恙一瞬有些不忍，他本是随口一说，因为他更不希望的是苍夏一错再错。“如果不是你，你就站出来告诉城主，告诉全弹丸城的人，不是你做的。”

“你该知道我站出来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就光我这副模样，别人都会认定是我，我……”苍夏话音未落，雪汀和无邪推门而入。

雪汀还没有站稳，看清苍夏的脸一瞬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无邪先了口，“我说怎么觉着你不对劲，你果然认识这猫眼夜叉。”

苍夏看到无邪的脸也是一惊，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无双的男子，相比之下，他如高高在上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的太阳，而她就像连被人踩在脚下都会嫌弃的淤泥。

“我不是什么猫眼夜叉。城里的人也不是我杀的。”苍夏道。

“不是你还有谁？明明有人看到了你的样子，说，你为什么杀人？”雪汀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对苍夏表现出极大的敌意。

“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关我的事。我是走是留，也都由我自己说了算。”苍夏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乌漾叫住，“我这次可以放你走，可你不能再出现在弹丸城里，不能再继续杀人，否则下次，我就不得不动手了。”

“怎么，她杀了人，你还要放她走？”无邪道，刚要上前却被乌恙拦住。“我说了这次放过她，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她是跟着我留在弹丸的，你们今天只要当做没有看到过她。”

“没想到一向很正义，很多管闲事的造梦师，这次居然是非不分了？而且，就为了这样的人？”雪汀对着乌恙说话，一双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苍夏。她对苍夏，有一种本能的好奇，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本能的嫌弃带来的抗拒。

“我到哪里，你也不用操心了。我若不走，杀了我也没用，我若想走，你们却也未必留得住我。”苍夏背对着他们，丢了一句话便如敏捷的黑猫一样窜出去消失不见了。

“你简直疯了。”荒郊野地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弃屋里，拥有微黑色尖尖牙齿的黑猫来回狂躁地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简直疯得不清。你怎么那么容易相信男人？他那天明明说过下一次见你肯定会和你动手，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他几个字就要去找他？”黑猫急得快要跳脚，看着苍夏手里拿着的几个字，几乎准备跳起来把它撕成碎片，那简单的几个字“今夜子时，弹丸城西门外见。乌恙”在黑猫看来简直像催命符一样。

见苍夏仍在发呆，黑猫简直想上去给她一爪子好让她清醒一点，“这一定是个圈套，你想一想，他是造梦师，他明明可以直接召唤你，怎么会非要自己动手写几个字想尽办法交给你呢？不是画蛇添足，自找麻烦么？还有，他为什么要选择城主府外见你呢，这样近的距离岂不是更容易暴露你？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如果他们有埋伏，我们一定会处于劣势。这次我们若去，一定会是凶多吉少。他一定是被他的朋友和城主说动，要故意引你上钩，把你抓过去的。到现在，是谁冒充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还就是他们那伙人干的，你这么急着去送死干什么？”

“可能……可能我离了他远一点了，他怕召唤不到我……所以，所以他才写了字给我……”苍夏道，“也可能……”苍夏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想到其他可能性，只得怔怔看着那张纸条，其实造梦师的字是什么样子的，她又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