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夏:且欲去沉痗(1/2)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怀疑百年望族一夕之间倒塌。
在此之后——
依旧也没有怀疑。
原因很简单。因为自从薛骁敬入狱之后,朝廷又陷入死水微澜。据说薛将军在天牢里吃好喝好。长兴坊的薛府,虽然仍在幽闭,但依旧一片安宁。
案件走到这一步,有好事者猜测,是看在太子妃薛琼有孕的份上。再联系皇帝陛下对于薛家陈家的关系,不言而喻。还有人猜测,造谶之说不过子虚乌有,实际上是内侍亲掌的神策军要整这位边塞将军。
归根到底薛将军的罪不过是贪污军饷。风言风语不绝,啧啧声如夏虫,悉悉索索在青萍之末渐起。
贪污算什么?
只是贪污而已嘛。
只是贪污而已。
直到八月底,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递到宣政殿,上书者为萧关守将冯征。作为薛骁敬的老部下,他在奏疏中言八月西突厥小队犯边,这一队人行踪诡异,四处骚扰,似无进攻城池之意。好在冯征本人英勇善战,捕获奸贼。偏偏在被俘的人中,发现了一封薛骁敬亲笔写与必勒格可汗的信件。
信中所言,为大唐西北防线的具体布局,包括沿线村镇、驻扎军队、守城将领等一应详情。
萧关者,自安和元年大唐放弃河西甘凉之地后实际的西北大门。
陇西在关中之西,而河西又在陇西之西。在河西皆失,陇西失之大半的当下,北至朔方军驻扎的灵州,向南至萧关,再往南包括陇右道秦州、渭州,成为抵抗西突北燕势力东进的唯一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河西足以制陇西,陇西足以制关中。
而一旦河西与陇西勾结,关中必危矣。
信中真正举朝大震的原因正是,西北防线的最高将领,陇西退无可退的东界之主,与河西、乃至西域的势力勾结。
皇帝当年仍有一保薛家的心思,怒斥萧关距薛骁敬驻扎的灵州,南北足有三四百里之遥。倘若薛将军借西突犯边向必勒格可汗传信,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在灵州动手,偏偏要绕道萧关?
萧关守将冯征言,薛骁敬有一族侄,名曰薛琀,为萧关副将。血缘看似不算近,实际是薛将军的心腹。薛骁敬为掩人耳目把自己摘干净,每次与必勒格暗中通信,故意转交给其侄薛琀,绕道萧关送出。
九月初,薛琀作为污点证人,携带大量薛骁敬与西突厥勾结的信件,入长安。几乎全部为西突的回信,而最后一封薛骁敬意欲送往西突,但尚未发出的信中,有薛骁敬本人的印章。确信无疑,不是伪造。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后,北燕向大唐递交国书一封,内容是希望大唐能对薛将军网开一面。原因是北燕意欲迁都怀远,怀远与薛将军驻扎的灵州,仅一道长城,不过百余里之隔。双方向来友好,换了人,实在有损大唐与北燕的情谊。
言辞暧昧,薛骁敬与北燕的关系,又成了朝堂上非议的焦点。
紧接着,向来不涉党争,不问朝政的河东节度使卫茂良自太原府上书陛下,言西北边境事关重大。恳请陛下下旨彻查,一旦确认,严惩不贷。
以中书侍郎萧靖为首的百官,则力陈贪污军饷一事不可轻纵,不可开此风气之先。时任刑部尚书杨文珽雷厉风行,将贪污军饷一事,查证坐实。
眼看他大厦起,眼看他楼塌了。
隆平九年九月二十三日,秋分,薛家上下连同奴婢总共三百九十一口人,株连九族,十岁以下男子戍边,女子罚充奴婢。
这是李若昭历时三年,将薛家的案子,一点一滴复盘的最后结果。
因为与龙门薛氏案几乎同时发生的是,兰陵萧氏的嫡长子,隆平八年考中探花,迎娶熙宁长公主的萧屹,五月因病去世。作为遗孀的李若昭,在萧府守灵服丧不得出门。
等到九月因病免服丧,薛家大势已去矣。
但是,当她一点点爬梳整件案子的时候,才发现,这桩案子,比她想象的疑点,还要多。
首先,隆平九年,西突厥犯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原因是那一年,依附西突厥的葛逻禄部正在试图独立。必勒格的全部精力用在平定葛逻禄部叛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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