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墙:风过邙山(2/2)
“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呢?问问她明天去哪儿,打算做什么,要不要派人护卫?
但是她不说,没人可以问出来。这是她的习惯,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李若昭出门是为了扫墓。
从洛阳宫城紫微宫东北门安宁门出,能直出洛阳城抵邙山。初春风淡,低矮的群山在身侧连绵,浅青色毛绒绒的嫩草吹绿了洛河两岸破碎的疤。
春天真的到了。
春天到了李若昭还是怕冷,雪澜不安地把自家殿下的斗篷角掖了掖。
“月姑娘回去了,殿下就这么出门,会不会还是,不太安全?”
“不要紧,凌风在后面跟着。”
啊?雪澜吓得直接撩开车窗帘往后瞧,只有一碧如洗的初春又干燥又澄澈的天。
没人啊。
李若昭坐在车厢里揣着暖壶安之若素,“他总是这样,习惯就好。”
一个不说,另一个要跟,两个最初为这些事情前前后后争执过太多次。最后都习惯了,你别问,我也不管你跟不跟。如果真的不想让凌风跟着李若昭会直说,李世默自然有分寸。
磨了这么多年之后无声的默契。
风吟的墓就葬在群山之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若昭依旧不知道风吟生在哪里,家人是谁,有什么放不下的想要做的事,有什么一定要魂归的故乡。
除了爱躲在被子里看画本子,除了心慕卓圭公子,好像再也想不起关于风吟的独一无二的标签。
风吟也不知道。她说打她记事起就生在宫里,她生活的一切都好像是围绕李若昭展开的。关于风吟进宫之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又随着长安战乱,而彻底成为了永恒的谜团。
活到毫无自我的人在死后竟让人无法拿着物品凭吊,而这么多年的无知也造成了此刻李若昭的无力感。如果在长安,李若昭一定会找到龙华寺的云空大师,做上几天几夜的法事。
但死后极尽哀荣终究是生者可怜的寄托。
风吟的墓碑前已经放了几块甜饼,一小束春日的雏菊,小白花孤伶伶地在满目绿地中吐着蕊。
雪澜收拾的时候,指了指这个墓碑前的小花。
“这是……”
“卓圭来过了吧。”李若昭靠在窗边,“难为他东奔西走还要顾及这些。”
放上了风吟平日里爱吃的零嘴,雪澜往地上铺了一块加了软垫的蒲团,扶着李若昭从轮椅上下来,跪在墓前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雪澜躲在车后,自觉地回避这一幕。
风吟的墓碑旁是李若昕的衣冠冢。为了平定关中的互相屠杀,义宁长公主被大火烧焦的尸身又被李世默和李若昭五马分尸,投进了隆平十四年的大雩礼的祭炉之中。
太沉默了。
经历的事情越多,雪澜便觉得她越沉默。所有的心事,全都付之于一块又一块小小的墓碑之上,藏于山林,崩于风沙。
山松不语,过于宽松的裙衫和斗篷被风吹起,雪白的蝴蝶在群山之间翻飞坠落,小雏菊花瓣似的,一片一片,漫天飞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