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四爿头(1/2)
刚开始嚼的第一下,张东官只觉得这个糖饼如自己所料,甜味淡了许多,没有寻常那一口过瘾的感觉。
糖饼只是普通的街边小吃,富贵人家不屑去吃。要说特色的话就是一个‘甜’字,让寻常吃多了粗茶淡饭的百姓偶尔奢侈一下,花个五文钱,吃一口甜杀杀馋虫。所以那个甜味当然是越浓越好,只叫那嗓子齁哑了才算对得起那五文钱。
所以之前他才说那年轻人手法错了,主料的糖和醴都加少了。按照传统的手法那确实不对。但此时他发现,对方的手艺出乎他想象。所谓的‘对错’在这糖饼上并无意义。
随着他继续咀嚼,他惊讶发现余后的味道发生了变化。很香,在稻谷自带的米香味中,还有清新的花香和蜜香。而甜味也多了复杂的层次感,随着香味的变化一层层的浸润舌头,每嚼一下仿佛都有不同。
古人虽然说不出淀粉在唾液酶中转化葡萄糖的道理,但米嚼多了会甜还是知道的,只是能够用的如此巧妙张东官还是平身仅见。用香味去诱惑人不停的多嚼,然后以自然产生的甜味去反馈,给予味蕾的满足。
不齁人,但那满足感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在层层递进之间越发的让人期待。
明明手法相差不多,但这样的饼已经不只是平民的小点心,哪怕是达官贵人应当也不会介意花几个铜板去尝尝。仅仅是不多的改动,这已然是另一种别然不同的点心。
吃完一块,张东官没有立刻去吃另一块,而是掰开,认真看了看,又细细闻了闻。
“你这个做法,我看不透,是从哪儿学的?”
从哪里学的?这个孙若涵回答不上来。如果真要说,那就是后世几百年的经验。随着时代变迁,各种烹饪手法越发的繁多,食客对美食的需求也不再是简单的酸甜苦辣,菜肴向着精致演变。
见年轻人不答张东官也不介意,就在旁边看着。
这点心确实很受欢迎,吸引了不少来往行人,5文一个的价格不高,大家也都愿意来尝尝这个与众不同新奇的‘糖饼’。
今日本来也只是出曹府随便走走、散散心,却没想到遇到了‘奇人’,不免有了兴致。
说是‘奇人’毫不为过。张东官如今五十有四,自小学厨至今四十余载,各类名厨庖师所见不知凡几,却没见过谁如眼前的年轻人那样特别。
街上见着有趣就买下了一整个糖饼摊,这种事若是富家纨绔子弟他不会奇怪,那群走鸡斗狗的八旗子弟平时无事可做,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但这年轻人显然不是。
虽然只是街边小食的糖饼摊,可管中窥豹,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韵律绝不是普通的厨师。在他曾见的那些厨师中,恐怕也难有谁有如此手段。
“小友不知如何称呼?”
“孙若涵。”
“孙若涵……”张东官暗自念了念,发觉对这名字并无印象。不过这天大地大,山外有山,世间奇人没听过的也并不奇怪。“你是汉人?”
“对,纯正的汉人。”
见他说的堂堂正正,张东官有些诧异,这世道总是以满人为贵,哪怕是汉人出身,也多有人想方设法的攀附某个满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介绍时总不忘挂在嘴边。若是实在找不着的,也只能唯唯诺诺的怕人嘲笑。将汉人之身说的如此骄傲的真是少见。
不过张东官并不反感,只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多多益善才是。这江山虽是满人的江山,天下却是黎民的天下。
只是这种话心里知晓就罢了,在这大兴文字狱的时代,说出就不美了。
“老夫张东官,原是魁星楼的掌厨,如今入了曹府做厨役。老夫年纪涨你一辈,托大喊一声小孙。你这手艺,在姑苏城里却未曾听闻,是外地来的吧?”
张东官这个名字让孙若涵有些疑惑,因为他依稀觉得有些熟悉,却忘了在哪里听过。难道是历史中的名人?细想又想不来了。不过他也不犹豫,就随口回答:
“对,我虽也是生在姑苏,但自小四处游历,这姑苏城今日刚回。”
这就对了。张东官点点头,不然这样的手艺,姑苏城虽繁华却也不该毫无风声,姑苏城里但凡有些名望的厨师他都打过交道,不应当从未听闻。
孙若涵说着,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又一锅糖饼出炉,他包了一块递给排队的阿婆,关照她牙口不好要就着水,以免被噎着。
“你这一锅,我看糖又放多了些?”
“对,之前是我想岔了。这糖饼不是给富贵人吃的,苏城百姓平日里缺盐少糖,这既然是零食,口味确实该重一些。”
这是张东官点出的错误。孙若涵知错就改,绝不矫情。后世的人讲究健康饮食,但这个年代本就不会有什么三高、糖尿病,反而多些糖、多些油才是健康。
“你这糖饼,还能再卖我一个?”
“没事,您自家随便拿。”
对方也是厨师,虽然不知这魁星楼,也没听过曹府,不过既然之前愿意出声指点那就是善意的人情。初来这乾隆年间的姑苏城,孙若涵也愿意与此地的厨师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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