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牡丹往事（2/2）
二楼的厢房里，牡丹沉闷着一张脸依在栏边不言不语。夜落端着一份精美飘香的“朝花夕拾”放在她的面前，她却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一双弯弯的眼睛看向远方，眼神空洞又黯然无光。
夜落坐到她的旁边，写道：“姐姐，今日侍郎家的公子做的诗极赋情意，人也风流儒雅，只不知他有没有婚配？”
牡丹苦涩一笑，眼中恢复了一丝光亮，“落落是想为桐影说亲？你可是问错了人！我与京都的公子并不熟，也从未关心过他们的婚配。”
夜落连连摇头：“嫁妹先嫁姐，姐姐不嫁，妹妹们可不愿意出嫁。季公子与姐姐年纪相仿，郎有才女有貌，与姐姐无不相配。所以，我想为姐姐说亲。”
牡丹道：“我早有终身不嫁的决断，你为我说亲不过空浪费一腔心意。”
“姐姐与季寻争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不与我说实话，我又如何能帮你？”
“姑娘，”牡丹的声音又悲又凄，这才据实相告，“我本姓宋，闺名羽双，家父为先帝时朝官，位居光禄大夫……”
牡丹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之躯，名门贵女。
当年的豆蔻年华，京都的权贵纨绔比拼争夺十公子之位，季寻争文武较量皆列前茅，成为十公子之首，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季寻争本人也成为京都名门贵女中耀眼的星星，公主云飞月甚至大闹朝华宫，死活要下嫁季寻争为妻，若不是她当年年岁太小，如今的季寻争早成了驸马爷。
整个十里长街的少女都将芳心暗许，书绢字迹漫天飞入了季寻争的手中，却始终不得季寻争的另眼青睐。
牡丹也是那些少女中的一人，为了吸引季寻争的注意，四处打听他的踪迹。
功夫不负心机女，得知季寻争喜欢在附近深幽的树林中晨起舞剑，牡丹一早便离了府，只身一人来到静谧的树林中守株待兔。
守了几日，身上被各种蚊虫叮咬了一身的红包，终于在一个清晨，牡丹等到了晨练回来的季寻争。
牡丹站立在高高的树枝上，低头看了一眼树下的季寻争，一咬牙，身子就跳了下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回不跳，难有下回英雄救美一见倾心的戏码。再说，自己的身后还绑了一根绳子，最多一跳把自己吓个半死，还不至于豁出性命。
人算不如天算，谁知身后的那根绳子半截被树枝挂住，让她吊在半空中上不来下不去，悠悠晃晃地像一只鬼魅。
牡丹吓哭了，嚎嚎的大哭声成功吸引了季寻争的目光。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左右摇晃的小女子，而后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牡丹傻了眼，她这一跳不就是为了季寻争吗？他若离开，自己不就白跳了！
情急之下，牡丹那还顾得及名门贵女的颜面，开口便叫骂道：“季寻争，你这个混蛋，你回来，你今日不把我放下去，明日我嫁入你侍郎府，让你叫我一声娘。”
这话说得贼狠，让行走几步的季寻争原路返回了树下。
他望着吊在半空犹如鬼魅的女子嗤笑一阵，一个飞身跃起，将她带回了地面。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的面容，省得做了他的娘都不认识。
看清女子的容貌后，季寻争的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妩媚中带着可爱的女子，她瞪人的眼神尤其凶狠，那种凶狠带着莫名的喜感。
“我爹不会喜欢一个黄毛丫头，你还是别做我娘了。”季寻争有意打趣。
牡丹咬咬牙，“不做你娘也可以，我依然要嫁入侍郎府，我要做你的娘子。”
季寻争好笑地看着牡丹，见她倔犟着一张脸，打趣道：“本公子倒要看看，你待如何成为我的娘子！”
牡丹可不是说说玩就算了的人，为了嫁给季寻争，她可是厚颜无耻到天地不顾。
季寻争与公子们吟诗作赋，她带着一众奴才在旁边高呼：“天不灭，地不灭，我喜欢季寻争不停歇。”
如此几次大胆的告白，吓得季寻争不敢出府门。
桃花运来，怎么也躲不过。季寻争自以为躲在家没事，岂知牡丹站在侍郎府外拉起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写道：“季寻争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为妻。”
牡丹的一席表白如一道惊雷，唤醒了季寻争一片懵懂无知的春心。她不顾世俗的胆大招致不少名门贵女的指指点点，也再次赢得季寻争的另眼青睐。
京都的名门贵女比比皆是，能如此高调扬言要嫁季寻争的人唯牡丹一人。
牡丹也特别勤奋，每日坚持只做两件事：一是打探季寻争的动向，二是守株待兔。几次三番照面后，牡丹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季寻争，成为季寻争心中钟情的妖孽一样的女子。
宋父对爱女的行径莫之奈何，只好厚着颜面登入季府的门第为爱女说亲。季侍郎也是不堪其扰，想着反正季寻争的颜面也被牡丹败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让季寻争娶了她为妻。
婚嫁的事宜摆到了门面上，只待牡丹年满十六，就为二人行婚嫁大事。
可惜好景不长，光禄大夫一家受王侍郎一案所累，宋父免职，家府被封。牡丹的爹娘被流放边境，其他的女眷府人也是流放或充入官妓。牡丹有幸得一位权臣的赏识，送入教坊司习练琴曲，后凭一曲“红恩断”一举成名选为京都的花魁。
想起过往，牡丹依旧凄凄满怀。“姑娘，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名门贵女，只不过是烟花巷柳中的一个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文武双全的季公子！”
夜落郑重地说道，“你如今只需告诉我，若将你许配季公子，你愿还是不愿？”
牡丹望着夜落一双认真的眼睛，坚定地回答：“愿。”
夜落抿嘴而笑，慢慢写道：“沈太傅夫人自女儿远嫁他乡后，心情郁郁寡欢，前几日还思女成疾，吃了几日药才好些。夫人总想寻个义女承欢膝下，沈太傅有意挑选我流金岁月的女子认作女儿，让我说说情，姐姐可愿入太傅府？”
“妹妹，”牡丹一把抱住夜落，忍不住哭道，“牡丹何德何能，劳妹妹如此费心！”
夜落不言，她却心如明镜。沈太傅常夸流金岁月的女儿明**人，若为其父，乃是满门荣光。谁不知道沈太傅真正想当的是夜落的义父。
夜落抱着她，任由她哭得稀里哗啦，手放在牡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她既然许她一生安宁，就一定尽力而为。
一月后，沈太傅将牡丹接入太傅府，正式认作义女，更名为沈羽双。此后，京都再无牡丹其人，世人只知沈太傅家的小姐才貌双全，深得太傅及夫人的喜爱。沈太傅不惜拉下颜面，托人为其女说亲，良配于中书侍郎的嫡长子季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