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纸裹火(1/2)
金叶从河南沿的任庄回来已经是下午了,自行车后面拴着一个破布包裹的木箱子,木箱子里面还有一把牛角梳和一把银锁。
他回来后听明明说老夏回他姥姥家了,就连忙去朱村打电话,让老夏赶紧回来。
夏书记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大小伙子,是她娘家侄子,o型血。
小伙子也比较实诚,一听说这事就跟来了,见了金叶还说了一声“校长好”。
他们三个喝口水就直奔县城。
金叶把黄花梨木的盒子当了1200元,加上夏书记从娘家借来的600块,整整一大厚摞。牛角梳和银锁就留了下来。
在县医院,他们见到了金丰。
金丰赶紧带着小伙子去抽血了,没提钱的事。
直到晚上八九点,金丰才从医务室里出来,他给金叶递了棵烟卷,二人便出了急疹楼。
“大哥,钱凑了多少?”
金叶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的手绢,手绢里包裹着一大厚摞钱,说:“差不多有1800元,够不够?”
金丰看着这些钱,犹豫了一会儿。
他可是明白要凑够这些钱有多难,恐怕家里已经是到了“砸锅卖铁”的窘境。
叹了口气,金丰接过钱,又从中抽出一部分还给金叶,道:“用不了那么多,手术费加医药费一共1380,加上我们柴院长专门加急从隔壁县调来的一袋血浆130,总共1510,我自己也有些钱,院里的人也凑了些,这多余出的600块钱你带回去,先给家里过日子用。”
金叶也不肯接,说:“你留着吧,先把院里同事凑得钱还回去,这些钱都是任庄的老爷子拿的,明明他妈也回娘家借了点,家里还能过得去。”
“哥,夏楼那边比咱家都难,人家这个时候还愿意借钱给咱家,这是大恩,这些钱你收着,让明明妈还回去。”
金叶一想,确实是这样,就接过钱放回手绢里。
然后抬头说:“金言现在咋样?”
“趁着麻药劲,还在睡觉。昨天多亏人家柴院长担保,院里才肯先治疗,手术很顺利,骨头也接好了,没啥问题。”
金叶搓搓手,自言道:“确实得去谢谢柴院长。”
“金桐那边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最快也要个把月吧。”
“那中,那我先回去了,你三哥这边就麻烦你多跑几趟了。”
“大哥,没事,你回去吧,给家里人说别挂念这边,有我在呢。”
金叶和夏书记摸黑又回来了,不是不愿意多待一会儿,实在是舍不得那住旅社的钱。
……
乡卫生院内,有道两旁的空地上晒满了金黄的玉米棒,两棵老柿树顶上也挂着红彤彤的果子,雀鸟躲在残叶丛中,时不时伸出头在熟透的柿子上啄出一个溢汁的窟窿。
老人家把这些树顶的柿子叫做望天柿,专门留给这些“食秋”的雀鸟的。
君明提着两个红色的暖水瓶走进病房,凤英躺在床上,她刚给出生一天的孩子喂完奶。因为身体虚弱,此时正闭着眼睛休息。
病床头的小柜子上面放着纸封的红糖,柜子里是个头偏小的柴鸡蛋,集上的大姐搬来了煤火炉,炖红糖鸡蛋汤。
小婴儿躺在凤英的臂弯里熟睡,君明将热水瓶放在门后面,然后坐在床头,看着满脸褶皱的小婴儿,满脸笑意。
他们都还不知道父亲出车祸的事。
一家三口,幸福安详。
没过多久,集上的大姐骑车过来了,她带来了换洗干净的毛巾和尿布,然后和君明说:“君明,今天晚上你回俺家睡,去跟你哥说说话,我留在这照顾凤英。”
“中吧,姐,明儿我早点来。”
虽然君明很想守在妻儿身旁,但要论起照顾好坐月子的媳妇,还是已有两个孩子的大姐有经验。
君明推着大姐的自行车出了卫生院的门,不过他没有去大姐家,而是拐进了回大司村的路。
添了个男娃,他要给家里人报喜去。
下了国道后就是苹果园,君明远远看到坐在茅茅屋前挑选果子的娘,就直接拐了过去。
“娘,娘,生了,凤英生了个大胖小子!”
坐在地上的中年妇女才抬起头,露出笑容。
这是我的奶奶,一个人能顶得上半个生产队的勤劳人。
年小时候,爷爷经常和我讲过去的那些事,1937他出生在大司村,那个时候整个村子也就十几户人家。因为祖父玉德倒腾的家业还算可以,爷爷小时候就能上学,只是上学的地方比较远,在河南沿的大槐树村,有将近10华里路程。每次去上学就要鸡鸣后起床,带上口粮,太阳落山前回来,一来一回就是20里脚程。
去大槐树村要路过奶奶的娘家任庄,我想,大概这就是爷爷和奶奶能成为一家人的主要原因吧。
至于后来为啥爷爷回来当了生产队长,爷爷曾和我说过,读书的时候条件实在有限,和他一起去上学的有五六个人,但只有两本破烂的书传着看,他们几个就是到处捡烟盒,将其展开压平,用针线缝成“作业本”,用铅笔来回抄书。考初中的时候因为不了解“天平天国运动”而落榜。他和我说,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事,追根到底还是书读少了,要求我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颗上进的心,多读书,多长见识。这初中没能考上,他和村里的明枝一商量,不如回村当个老师,给村里的娃娃们上课。
二人便回到了村里,当起了教书匠。
59年那会儿,全国上下掀起了组建生产队的热潮,村子里按照亲疏关系分了四个小队,每个小队要求出一名“文化人”当队长。
爷爷这一门,大哥在乡中当校长,二哥不在了,老四和老五都是行医的,就剩爷爷在村里教书。
后来大哥金叶出面和爷爷说家里需要一个能撑起温饱的人,不如先别教学了,留在队里当个队长,能给家里挣很多工分。
于是村里的小学关门了,爷爷和明枝一个是生产队队长,一个是生产队会计。
但是一大家子人单靠爷爷一个人是绝对撑不起来的,奶奶的进门才是真正的顶梁柱。
奶奶和我说过,她曾经一天割了十亩地的猪草。
后来才明白,大舅爷二舅爷偷偷过来帮着干活,也不肯到家里吃一口饭,是心疼大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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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俺大爷嘞?”
我们上一辈把父亲喊为“大爷”,把伯父喊为“大大爷,二大爷……”
奶奶擦擦汗,说:“去城里送苹果,叫你四叔留下了。”
“哦,明儿我和建仓一块叫这些果子也拉过去。”
君明从箩筐里摸出一个黄橙橙的苹果,在手里搓了搓就啃。
“一点卫生都不讲,吃了闹肚子。”
奶奶已经习惯了爸爸这样,她又说:“你回来了,凤英那边咋弄,我明个去看看。”
“有俺大姐在嘛,娘,你就放一百个心,等过几天你就能看到恁家大胖孙子了,七斤多嘞。”
奶奶是压不住内心的喜悦,偷偷藏了一颗又大又光滑的黄苹果压在篮子底。
“娘,我先回去赵堂报个平安,今黑回家吃饭。”
“中,去吧。”
趁着夕阳余晖,君明骑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两侧大片的玉米地已经被砍平,剩下淅淅零零的高粱穗。
从大司村到赵堂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也就十几分钟。
因为两个村子离得很近,村里的人大多都熟识,免不了一路喊叔婶爷奶,君明脸上笑开了花。
君明能和凤英走在一起,可能是两个生产队的地离得较近,两家的地顶着头,隔了一条小路。
那时候每到农忙田地里都是人,说着说着就成了一家人。
姥姥和三舅家住在一起,院里有颗枣树,小时候走“麦罢”亲戚,经常和几个表兄弟拿竹竿敲枣子吃,又脆又甜。也曾央求舅舅刨了几株乱发的枣树苗移栽到家里,但都长不久。
君明推开院门,姥爷正坐在枣树下修木推子(一种可以给玉米棒脱粒的工具,晒干的玉米在上面一剌,就能掉一排玉米粒。)
“大爷,忙啥嘞?”
“哟,君明过来啦。咋样凤英生产了没有?”
姥姥闻声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问道:“是生产了?”
“生了,生了,是个小子!”
“中,好啊!”姥爷将木推子上面那颗铁钉一锤子砸弯,立起来看看了角度,刚刚好。
“那啥,他娘,明儿咱俩去卫生院看看,你先去做饭,今儿就不让君明走了。”
“不中啊,大爷,我今个得回去,俺大爷这两天不在家,家里一堆活还没干完嘞。”
姥爷眼睛一瞪:“慌啥,我安排恁三哥明儿跟你一块回去干活,今儿说啥都别走啦,留这吃饭,夜黑给老头子说说话。”
看样子今儿确实是走不了了,君明就找了个马扎子坐下,剥玉米。
老岳父赵连山的木工手艺可是远近有名,打柜子,制耧,到做架子车,没有什么不会的。这新制的木推子是真好用,棒子就顺着沟槽这么一推,玉米籽就能脱落一地。
“大爷,今年收成咋样?家里面分多少粮食?”
姥爷长叹一声:“唉,一年到头,忙活来,忙活去,就落这点东西,磨成蜀黍面,最多吃仨月。”
“眼巴前就入冬了,红薯叶也都吃完了,今年还是得吃糠。”
君明低着头剥玉米,他也想能给老两口多搞点粮食,可是自家确实也难。家中大哥还没结婚呢。
“君明,你说说,这全村一锅饭,啥时候是个头?都是几个出力的养活全村人呐!”
“大爷,最近不是在宣传分地嘛,咱家劳动力多,到时候能多分一点,自家种,自家吃,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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