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洛凉初（1/2）

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峨眉山上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山顶佛像上时，峨眉派的女弟子们就已经洗漱完毕，洒扫庭院。粉色裙裾拖过井水冲洗过的青石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初夏的细雨。

早饭过后，伴随着敲击木鱼的声音，早课已经开始了。

“诸位妹子们！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啊！你们好吗？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峨眉山金顶上传来，惊起飞鸟无数。

与诸位端庄正经的师姐们比起来，洛凉初算是峨眉派年轻弟子一众里很是另类的了，她此刻正立于大佛像一旁的藏书楼顶之上，由于自幼身体不好，她是不必跟这诸位师姐妹去做早课的，她有另外的“早课”。

“让你扫干净藏书楼房顶的落叶杂物，可不要偷懒哦。”楼下传来一个声音。

洛凉初吐吐舌头，拿起一旁的笤帚，那藏书楼的青瓦上遍布青苔，天幸她竟还站得稳稳的，“师父，听说近日有贵客来，不知是哪里的贵客？”

楼下那个声音听不出来波澜，“你又去厨房偷吃了？”

“啊，这……这也不怪我呀，实在是他们做的九香糕太好吃啦。”

“既如此，今日打扫完毕，你就去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五十遍。”

“啊？”

“觉得多？”

洛凉初打了个哈哈，“不多不多，弟子谨遵师命。”

《波若菠萝蜜心经》原是自幼抄写惯了的，抄着抄着洛凉初便有些神游天外，十年前，她是山下梅村里一户梅氏夫妇捡回来的孤儿，先天不足，重病在身，这夫妇二人求到峨眉派，盼望峨眉师太能大发慈悲，救救这孩子。

当时峨眉派的掌门绝尘师太亲自为她把过脉，断言她比寻常孩子早产，想是孕母孕中受惊，孩子长得也不好，若不好生将养，只怕难享常人之寿。

那梅氏夫妇本是本地务农为生的农夫，偶尔贩卖些果蔬补贴家用，想要抚养这样一个身体病弱的孩子谈何容易。

绝尘师太已多年不曾收徒，藏书楼的绝心师太却从未收过弟子，当她提出可以收这孩子为徒之时，绝尘师太有些吃惊，“师姐从未收徒，这孩子资质实在平庸，若是要收徒弟，何不选个根骨优质的孩子？”

绝心师太淡淡道，“我本就无意开门收徒，只是看这孩子身世可怜，若将来养在我身边也可看顾一二，只是不知你夫妇二人可舍得割爱？”说这话时她已转向梅氏夫妇二人。

那梅氏夫妇本是心善之人，见这孩子得师太青眼，自然欣喜，“师太若肯收这孩子为徒，自然是这孩子的福气，哦，对了，这是这孩子襁褓中的，想是孩子父母留下的东西。”

梅氏夫妇递上一个锦囊，绝心师太摸出一看，原来是枚刻字的玉牌，玉质普通，上书三个字：洛凉初。

算了算了，洛凉初甩甩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反正一切随缘咯。如今她跟随师父学艺，虽武艺上不成气候，但好在师父待她从来宽厚，她算是个幸福的孩子了。

数日之后，果然门派众人与往日格外不同，连师父都换了一身簇新的法衣，洛凉初杂乱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团团的小揪揪，绝心师太一边替她整理着身上弟子服的褶皱，一边道，“今日有君子堂的贵客过来与你掌门师叔祝寿，你可要好好的，不许调皮捣蛋，也不许跑到后山去逗猴子玩。”

洛凉初苦着脸，“可是……”

绝心师太严肃道，“不许可是，难道你想这一个月都被关在演武堂跪经？”

“好吧。”小孩子心性，她又好奇道，“这个君子堂的掌门也同师伯一样，是个白胡子的爷爷么？”

“这位君子堂掌门，名叫萧别情，曾是当年苏州万苏山庄庄主的义子，如今不过三十余岁，一身武艺名满江湖，又开山建派，当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绝心师太道，“听说他身边还有几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弟子，你也该多跟人家学学。”

“是，弟子定当老老实实，绝不在这期间给师父师叔丢脸，堕了咱们峨眉派的名声。”洛凉初一本正经，复又笑出声来。

君子堂一行人皆身着或绿或青的衣衫，无论男女皆是气度不凡，那君子堂掌门萧别情踏阶而来，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他朗声道，“晚辈萧别情，携弟子拜见峨眉掌门绝尘师太。”

绝尘师太观他行事一丝不苟，心中颇为赞赏，“三月前收到萧掌门的拜帖，贫尼感谢萧掌门的盛情，你我都是一派掌门，萧掌门不必过谦。请吧，萧掌门。”

“多谢师太。”

正殿之中，供奉着佛家普贤菩萨，有峨眉弟子奉上线香，萧别情接过线香行礼，“我佛慈悲。”

行罢礼，绝尘师太道，“萧掌门与门下弟子皆舟车劳顿，我已吩咐下去，备好了斋饭和房间，可先行休息。”

“如此劳烦峨眉上下了。”萧别情客气道。

“萧掌门客气了。”

峨眉掌门绝尘师太本月六十大寿，江湖各派早已派出贺礼与祝寿人员，不过短短十几日，峨眉上下，大大小小的客房已经住进了江湖各派的客人。因着男女之防，峨眉一众年轻女弟子为避嫌，已迁居后山和藏书楼几处往日闲置的房间。

所有佛堂里都被泡了鲜花的水擦洗了数遍，又奉上新鲜瓜果，檀香袅袅。

云晴兮依稀记得，在峨眉山山门下初初遇见洛凉初的情景。此时的洛凉初还是个着了一身粉色弟子服，梳着规矩中分头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峨眉小师妹。上蹿下跳，半分峨眉弟子该有的矜持和庄重都没有。

“哎，我叫洛凉初，你叫什么？”云晴兮盯着这个明明年长她几岁，却个头矮小瘦瘦巴巴的女孩子。想着如今毕竟是跟师父来峨眉派做客的，因而还是客气又疏离的答道，“我叫云晴兮。”

峨眉山上的弟子年纪大都比洛凉初大上许多，因此她在山上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是以君子堂的掌门携了弟子前来吃茶做客，洛凉初可算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人。整整半月里，洛凉初领着云晴兮把整个峨眉山弄了个鸡飞狗跳，两个小孩子偷山下温泉洗澡师姐的衣服，偷厨房里的九香糕，最后还捅了后山上那只最大的马蜂窝。

这一日洛凉初与云晴兮躲在厨房顶上吃着九香糕，看着山脚下的云海翻腾，心中只说不出的恣意，洛凉初吞下最后一口九香糕，“还有半月你们就要回君子堂了？”

云晴兮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头，笑盈盈的说，“是啊，每日听师太们讲经，可无聊死了。”

洛凉初哼了一声，“这些日子你同我也没少在这峨眉山上胡闹，哪有听我师父师叔们讨论佛道……”

云晴兮红着脸道，“你放心，我们君子堂也很好玩的，下次你过来，我们同去放风筝捉蛐蛐，我二师兄抓蛐蛐可厉害了！如果赶上好天气，还可以出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