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为双刃(2/2)
不止他,今日的云希让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是频频侧目,毕竟肆意惯了的云千初,除了在外人面前,私下从不对他们行礼问安,就连父皇都不曾说什么,今日竟然……
夜启原想着等教习结束就找云希问问情况,却没想云希被崇九予先叫走了。他只好借口有事先走,没有跟两位兄弟闲谈就走出校场,待到廊下拐角处调转步伐,回到校场附近,等待云希出来。
堂内,崇九予捋着山羊胡,只看着安静站立的云希,什么也不说。
云希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崇先生,我……做错什么了?”
若是其他人就算了,可偏偏是她最怕的崇先生,这么盯着她看,头皮发麻。
可能是小时候的阴影。
第一次跟崇先生见面时,她在跟夜启打架,皇帝大手一挥,许她与诸位皇子一起来校场跟崇先生学习;第二次见面是在校场,崇先生说要给她见面礼,这礼竟是扎马步,可她在漠北被军营的将士宠坏了,怎么可能好好听话扎马步,直接被崇先生罚了站桩。
她吵着要跟皇帝告状,可崇先生说:这是习武的基本功,皇上绝不会因为宠爱你而打断基本功的练习,何况你父亲是大将军,镇守漠北边关多年,威风凛凛,作为他的女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是大将军的女儿吗?
就那一次她在崇先生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也翻腾不起来。
崇九予呵呵一笑:“想当年,一直吵着要跟皇上告我的状,还扬言要剃了我胡子的泼辣女子,如今怎么这么收敛了?连礼节都会了。”
云希长叹一口气,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无可奈何。
“崇先生这是在取笑我了。”
崇九予赶紧摇头:“不敢不敢,怎么敢取笑郡主呢。”
云希笑了笑:“前段时间长嫂来我房里跟我说了好一会的话,镇国公府即便与亲王同尊,那也是臣子,我再受皇伯伯喜爱,也是臣子的女儿,为臣为子,自然该对皇上尽忠,对诸位皇子行礼。”
说着后退一步,拱手行礼,把腰弯下去:“以前是千初不懂事,给崇先生添麻烦了,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云希的话说的平淡,不带一丝起伏,可言语间却带了不少情绪,有可怜,有委屈,有无奈,更多的是歉意。
崇九予看着懂事的云希,收起之前打趣的笑脸,赶紧把她扶起来:“你长大了。”
云希未曾抬头,看着扶起自己的那双手,垂下眼眸,长密的睫毛打下来,眼睛有些湿润。
让她长大的并非长嫂的一袭话,是三娘送来的信。
有人,要对镇国公府动手了,而皇帝一直对战功赫赫的云家存有疑心,她自然懂得该如何做。
崇九予松开云希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过来:“千初,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剑法时说过什么吗?”
云希点头:“记得,先生说剑乃双刃,对外,对内,攻击敌人,保护自己。”
崇九予欣慰点头,又伸手去捋自己的山羊胡。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内堂书房,屋内有些幽暗,崇九予的眼睛不好,见不得强光,他又喜欢看书,便选了西面的屋子,这间屋子只在西面的墙上开了一扇窗取光,窗上还绑着厚厚的窗幔,以便正午阳光正烈时遮光。
崇九予带他来到靠北的长桌旁,桌上是水沉木做的兰锜,上面放着一柄长剑。
崇九予取下长剑,走到窗边,随着一声锋利的声音,剑身出鞘,通体黝黑,却在阳光照着上面时散发出寒光。
云希的眼神随崇九予拔剑的动作,从剑鞘挪到剑身。
都知道崇九予有一把好剑,据说是崇老先生外出游历时贵人所赠,去世前留给了崇九予,却不知这把宝剑竟然就堂而皇之的放在校场。
云希与所有人一样,以为崇九予会将这柄宝剑放在自己府内好生保存。
崇九予盯着长剑从上到下看了许久,丝毫不觉得眼睛被寒光刺到,然后如同那些不会用剑的人一样,缓慢而小心的将剑身插回剑鞘,继而,把长剑递给她。
云希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崇九予。
崇九予又举了举长剑,示意她接着。
云希立刻单膝跪地:“先生!”
崇九予微微一笑:“我突然很想念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云千初了,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如今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大适应呢。”
说着又将长剑放在她面前。
太阳当空照,只有些许阳光打进屋子内,阳光照在崇九予侧身,如同给他渡上一层金光,云希单膝跪在地上,刚好隐藏在黑暗中,她看着崇九予的眼睛,云希改为双膝跪地,伸出双手,举高,接过沐浴在阳光中的长剑。
崇九予把长剑放在她手上,缓缓道:“宝剑,不是因为它跟了什么主人,用了什么材料,更不是镶嵌多少宝石,要看它保护了多少人。”
“我父亲曾告诉我,如果一柄剑杀的都是贼寇奸佞,那即便是木剑,那也是宝剑,如果一柄剑杀的是无辜百姓,那就算他造价再高,也不过就是一块废铁。”
“千初啊,这把剑在我手里也不过当个寻常宝物传给我的后辈,给了你,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好好拿着它,别辜负它。”
云希举着双手,托着这把“宝剑”,此刻这把剑重如千斤,她明白崇九予的意思,是要她去护着云家,这是崇先生对她的支持。
夜启还在校场外徘徊,夏日的太阳照的他心烦,就算找阴凉地行走也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层薄汗,他不知崇师父到底跟云希聊什么,半个时辰了还不出来,就在自己要耐不住性子时,云希的声音传来,是她跟崇九予道别的话:“多谢先生。”
夜启理了理衣襟,装作回校场的样子,脚步匆匆迎向云希,正打了个照面。
云希立刻退后一步,正要行礼,却被夜启一把拽住,拉着往前走:“你今日是怎么了,刚刚怎么跟崇师父聊这么久?”
云希微微一笑:“没怎么,今日三皇子不是建府嘛,你怎么没去热闹热闹?我也要回去看看母亲备了什么礼,我还得想想要不要添一份呢,毕竟皇上封我为郡主……”
夜启知道云希这是在转移话题,也没再问下去,答道:“三弟好日子,我当然要去,可是你?我去年建府时怎么不见你的贺礼?”
云希侧头看了看,笑道:“那时候镇国侯府不是给你礼了吗,何况我人在漠北……”
漠北。
云希声音低下来:“我人在漠北,却也给你送了啊。”
夜启见云希的情绪不对,深吸一口气,问:“下午有安排吗,本王请你吃饭,水榭酒楼添了新菜式,尝尝去?”
云希看着夜启,笑了笑:“你都是睿郡王了,就在水榭酒楼请我吃饭?”
夜启无奈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郡王的俸禄,何况我爱好这么多,能请你吃水榭酒楼的菜就不错了,怎么,你还要什么山珍海味啊?”
云希笑着,未答话,垂于身侧的手,握紧了那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