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卷(十三)不许纳妾(1/2)
鄮县城,王府。王莞命人抬来了明州最好工匠处得来的一副楠木棺材,这日正打发人去云家几里外的那块荒地,预备将高云华火花后的骨灰连同衣物一并重置于棺内下葬于王家族坟。连宗望一直跟着王家府上的人,直至刨出地里先前预备好的一只盘口带盖的青釉瓷罐,见着他们用上好的绸缎包裹了去,便也一同又跟去了王家。
入夜上灯时分,王老太太屋里坐着一高一矮紧挨着的两个身影。钱婆子将饭菜备在屋里,樾儿拉着连宗望正在讨论“学问”。
“我这可怜见的重孙子,虽未死别,却逃不过生离。他这爹怕是指望不上,那边肚子里若出个哥儿,即便他祖母护着,怕也难少受委屈。宗望,有个事儿,我不得不豁出这张老脸问问你的意思,也当是托付于你。”王老太太问道,手里却未停下给连宗望和樾儿布菜。
“哦,老太太但说无妨。”
“高家姑娘,是个难得的丫头,可惜莞儿没这福分。话说我老婆子眼不瞎,他俩本就不般配,白白糟蹋了高家这份好门第。莞儿虽也是历功名之身,可心思终究为商贾银钱所累,跟他那母亲一个样。”
连宗望放慢了动筷的速度,总觉着老太太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果然其又道:“宗望,我瞧着,你和她倒颇合适,若你不嫌弃,那樾儿便可跟着你们......”
“咳咳......”王老太太话未完,连宗望早已听得分明,竟不觉忽地呛了一口,猛地嗽了起来,一发不可停。
“慢些,慢些,瞧瞧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急不来......这饭吧,也得一口口吃。”
“咳,我,不是,是老太太您......咳咳.....”
“是,这回可是老生唐突了,心急了。哎,这高家姑娘虽品貌绝佳,然左不过是嫁过人还生了子的,于你确实......”
“不,晚生并非此意......”
“那你?”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连宗望。
“哎!这是越说越迷糊,越说越难厘清。晚生意思是,老太太尽可以放心,不论是樾儿还是.....”他转头看了眼小娃,眼下并不能告知他母亲还健在的事实,便继续道:“樾儿既唤我一声先生师父,一日为师,便当终生为父。待府上事了,只要老太太信得过我,我便带樾儿暂且离开此地。”
王老太太不住点头。“樾儿,你师父带你云游四海,你可会惦念你父亲和祖母不愿离开?”
“是带樾儿出去学本事吗?”小娃闪着眸子看着连宗望。他轻声应了一声。
“那还回来吗?”
“当然。”连宗望道。
“好,樾儿早就盼着跟先生出去看看。可是,可是樾儿想母亲,他们都说母亲死了,死了就是再见不到了吗?太奶奶,樾儿想母亲,不想见不着她!”小娃说着忽然又想起伤心事,眼泪跟着哗哗掉下,老太太心疼地一把搂过,捂在怀里凭他抽泣。
“樾儿,他们说的对,但也不全对。一般人若死了,的确再见不着。可是有些人不同,若是亡者与生者两心相印,你惦着她,她也想着你,只要你好学求真,学到一身本事,还是可以见着你母亲的。”连宗望道。
小娃忽地抬起头吹出一个鼻涕泡泡道:“真的吗?”
“先生的话你也不信了?”连宗望故意肃着脸望着他。
“当然信!”说着,小脸又恢复了血色。
王范氏屋里,王莞正端坐下手,恭敬地望着他母亲。“这高家的才去,恐这宅子里有人就坐不住了。我可提醒你,即便她生的是个哥儿,这一年内,也休想提续弦一事。”
“儿子知晓,眼下定让韩氏安心生养,权且不想别的。”
“她想不想,谁也拦不住,只是记住,便也只能想想。别让外头说我们王家这头尸首未凉,就赶着攀附新贵,宠溺新欢。我可提醒你,这姓韩的可不比那姓高的好对付,你未必是她的对手。”
“儿子心中自有分寸。母亲全不必操心。我若娶她,也自有我王家的好处,若非浩瀚之利,我也不会有此一举。”
“如此甚好。对了,提醒她,可别在我樾儿身上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也有办法要她不得安生。”
“这是自然。”王莞应声附和,半晌见王范氏无话,才讪讪退了出去。
“老夫人,紫绫院的,可早已显怀,估摸再有三月便要生养。这哥儿、姐儿终究是王家骨血,只是这王家大娘子难不成真要这外头来的货色当了不成?”张妈妈试探着王范氏问道。
“先待她生养毕事。她若真敢算计盘剥我王家,那她可就打错如意算盘了。”
云家正厅,许怀庭和云采荷双双跪于青砖地上。一位五十多岁地长者正怒不可遏地冲着两人置气。“啪”地一声,一只白瓷杯盏连着盏托被他拂袖甩落地面,瓷片飞溅碎成几瓣。
“你小子,你小子竟也是个贪色背信的混球!当初你许家迎我女儿过门怎么应允的?你亲口再给我说说!”
“是,是小婿唐突。可眼下,恕我实不能撇下高家姑娘不管。”许怀挺涨红着脸强撑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道一句试试?你休想!你若敢纳妾,我便即刻让采荷同你和离,你也给我滚回广陵,自此同你们许家恩断义绝!”
“爹!爹,官人他也是迫不得已,且高家妹妹……”云采荷话未完,云老前辈却愈发恼火:“你给我住嘴!若非你惯着,他哪来胆量提这事。你个不识好歹缺心眼的丫头,他先前如何答应的?今儿忤逆自家誓言,非君子志士所为,圣贤书权当放了狗屁!”
“可圣贤书却没说不让纳妾讨小的,且我朝即便士大夫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云采荷还欲分辨,却被许怀庭生生拽了下胳膊,止住了后头的话。
“滚,都给我滚!府里哪个再敢提及此事,除非我云老头子死了!”
两人离了正厅,云老爷子许久仍气得面红耳赤。若许怀庭原就是个纨绔或多情贪色的,他倒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实则许怀庭确为难得佳婿良人,如今突生出这般事端,他反倒接受不下。直至连宗望提着两坛佳酿进了门来,方才作罢。
夜半,正厅传出低沉鼾声,连宗望扶门而出,俊美的面庞带上了几分醉晕,步履也有些踉跄。清冷月影下,他一袭月白深衣竟显得阑珊自在。未行出多远,便又见一白衣男子迎了出来。两人都身姿俊挺,气度不凡,不免让人都生出倾羡与赞叹。只是比起另一道身影的温文儒雅,连宗望却更见几分豪放不羁与闲散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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